男子翻遍尹世清遺物，瞇著眼睛端詳良久，和嘴里頭描述之物比對，雖有出入，可也只能將就。

他帶著一堆瓶瓶罐罐，抱著帶花瓣的冰塊離開了。

老宮人看著他癡傻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心里頭不是個滋味。

自己一把年紀，能有機會照顧飛鷹大將軍，她不后悔，可看她受盡折磨，自己又無能為力，連唯一的守靈人也指望不上，感覺人生突然沒了盼頭。

她理了理鬢邊白發，一個人立在孤寂的廊道，看向白茫茫的天地。

。。。

“誰愿意去照顧？”

“我去！”

半分不帶猶豫，老宮人毅然選擇了去照顧將軍。

其實是堅定的選擇離開。

這一生，從來沒當時那一刻堅定過。

原以為年過半百，黃土埋身，仿佛早已看透這世間生離死別，現下卻依舊希望銀川能活下去。

活下去就是對那男人最好的報復！

一個黃花大閨女，半張臉沒了，一般人定是無法接受。轉念一想，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飛鷹大將軍，像太陽一般熱烈的女子，可是那些鶯鶯燕燕能比得的？

于是，心中又升騰起幾分希望。

老宮人想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于她，可成日喝粥也不是個辦法，那傻子又指望不上，怎么辦？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出去碰碰運氣。

許是春快過去夏日將至，雪有了在消融的痕跡，可這鳥不拉屎之地，即便春來又如何？哪里來的活物？

老宮人拄著一根棍子，欲在宮殿四周轉轉，可走著走著便走遠去。

待到回頭，才發現身后的宮殿只剩下了一個影子。

老宮人走了許久，兩手空空，連個活物也未見著，有些失落。

她回到偏殿，如往常一般生火熬粥。

她將兩手靠近火堆取暖時，拇指處一小塊不起眼的傷口奇癢難耐。

老宮人以為是生了凍瘡，抓撓幾下，并未在意。

。。。

七日過后，男子回來了。

這七日，不曉得他是如何熬過來的，只見其雙目布滿紅血絲，但這些依舊阻擋不了他的興奮。

老宮人手指處原本小小的傷口出現了化膿，有乳白色的膿液流出，憨氣十足的男子捕捉到這情景時，臉上表情突然間凝固。

他腦子里躥出了半透明的小白蟲畫面。

老宮人正抬手假意要教訓于他，被他一個晃身避開。

男子緊張的將兩手背到身后，偏著腦袋盯著她的手，一副避之不及模樣。

他腳步凌亂的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后退。

“怎么了？”老宮人疑惑的理了理衣角。

男子指向她的手，又趕緊縮回。

“就這個？這是凍瘡。。。嘶。。。”老宮人正給他解釋，剛一碰到手背就疼得齜牙咧嘴，可碰到的地方離手指傷口處甚遠，這不免讓老宮人上了心。

“這里。。。怎么也疼？”她疑惑的按了下去。

果不其然！

老宮人不敢相信的收回手，驚恐中顫著手指又再一次按壓下去。。。皮肉凹陷，那拇指處傷口隨著按壓而流膿不止，老宮人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定在原處。

男子將腦袋埋得更低，摳著黢黑的指甲，偷瞟老宮人。

“花。。。花。。。沒了，只有這個”他從懷里取出來一個瓷瓶，欲遞給老宮人，可一想到她的傷口，往地上一放，趕緊縮回了手。

老宮人看著眼前憨氣十足卻又處處透著點精明的男子，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將軍還指著它活，”她并未去拿那瓶子。

“老奴不能再伺候你了。。。將軍”老宮人提著袖口揩了把淚，男子將頭埋得更低，偷偷珉上一眼，又盯回地面，黢黑的手指摳著獸皮衣角，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這是命，命哪！老奴。。。認了！”老宮人扯了扯嘴角，肥胖的手指在臉上胡亂將眼淚一抹，低著頭落寞的收拾著自己東西。

。。。

漫天風雪，男子跟在老人身后，不緊不慢。

“你看著傻，其實很聰明，老奴把她交給你了，按著老奴教你的，好生照顧于她，回去吧”老宮人轉過身，風吹動她的發，在臉上肆意，她瞇了眼，朝男子抬手，“別再跟著了，我要回去了”老宮人拄著木棍，朝著來的方向離去。

男子一直跟著，直到黃昏。

茫茫雪域，她深知不可能離開這忘川，只是想一直往前，即便是倒下去了，也感覺魂魄離故土會近些。

雖已黃昏，這天地還是那么的亮，真好啊，永無黑暗。

看著眼前白色的斷崖，老宮人突然間覺得走不動了，也不想再繼續。

她抬手看了眼流膿之處，風像刀子一般刮過，生疼，她拖著疲累的身體晃晃悠悠走了過去。

男子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只見一道幻影過去，欲將她攔下。

“孩子，大將軍的半邊臉是如何沒的，你可清楚？你救不了我，就讓我走吧，讓我體體面面的走。。。再過月余，雪就融了，到時候多囤柴禾，將軍得靠那點米糧活下去，定要好生照顧于她，她是女人中的太陽，老奴看人不會看錯。。。她這一生不會就這么過去”男子還在低著頭聽她訓話，只聞得聲音漸遠，猛一抬頭，老宮人連著崖壁邊那雪層一并落了下去。

生存的經驗提醒他，不得靠近那斷崖，男子在風里無助的立了許久，才一步三回頭的往回走。

他低著頭，失落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暮色。

。。。

回到冰冷的小廚房，男子蹲在地上看著那早已熄滅的柴禾發呆。

他的意識里，“照顧”一詞顯得如此陌生和沉重。

他蹲了許久才直起身來，抱著那瓷缽摳著后腦勺，學著老宮人模樣，架鍋生火熬粥。

看著鍋里咕咕翻騰的熱氣，他不明白，這淡出鳥的東西，如何能叫人吃得飽肚子。

昏暗里，銀川摸索著欲爬起身。后背的傷自從涂抹過白色漿體后便奇跡般的不再瘙癢。

她肚子餓了還不見老宮人過來，披了件單衣欲出殿門，被灌進來的冷風逼退，只得立在門內等候。

肚子咕咕唱著空城計，實在是餓得緊，銀川只得將那被子裹在身上，留一雙眼睛在外頭，像條蟲子一般開了殿門。

她披著被子依舊讓陣陣寒意侵襲得牙關打顫，在穿過長長廊道時，終于見著了偏殿頂上裊裊炊煙。

。。。

銀川一把推開門，嚇得正對著火堆發呆之人驚起身來。

男子埋著腦袋，膽怯的偷看了尹川一眼，繼續低下頭緊盯著自己腳尖。

“婆婆去哪兒了？”銀川向他走來，男子被她強大的氣場逼得直往后退。

他靠向墻身，終于退無可退。

“說！”尹川這一聲用勁過大，原本塌陷的一邊臉部疼痛感讓她微微蹙眉。

“她她。。。她掉下去了”男子貼著墻墊著腳尖，本來就高大壯實的一個人，瞬間感覺如此懦弱不堪。

“掉哪里去了，從哪里掉下去的！”男子身體一震，一雙清朗的眼睛驚惶的盯著地面，被嚇得兩手不知所措無處安放。

“從崖上面。。。下去了”他大氣不敢喘，回答得小心翼翼。

銀川頓感無力，身體晃了兩下便癱軟下去。

昏暗里，男子伸著污濁不堪的手欲拉她起來，她的身體條件反射的往后退縮。

尹川警告的眼神狠戾中帶著寒意，男子感覺到了她的不友善，悻悻的收回了手。

不敢看她，他偏著腦袋目光在四下里游走，突然間想到了那只帶著奇香的東西，趕緊從懷里摸了出來。

他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將瓶子放到銀川跟前。

男子一臉期待的看著她，被警告后又趕緊起身立一邊去。

柴火上的粥煮出了糊味，銀川拿起瓶子還沒來得及問便趕緊起身。

男子見她欲去端那瓷缽，骨子里自帶的物種基因，條件反射的將她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