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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哈洛夫/里克特勝利之路

收錄于本書

1996年

在天亮前的曙光中,眼前是一棟他年少時曾住過的養雞農場后未再見過的簡樸建筑。昏暗的天空下,這房子佇立在一片長滿蟋蟀草和仙人掌、覆蓋著大量塵埃、散落著許多腳印的空曠野地上。

查理·克洛沒把他那輛勞斯萊斯的引擎關閉,任它停在路邊,一邊咕噥著走向暗淡的小徑,替不斷回頭看著車子的漢克·吉普森開路。

“你是不是該——”

“不必了。”查理·克洛打斷他說,“這年頭沒人會偷勞斯萊斯的,不是嗎?他們能走多遠,到下一個路口?還沒等到那時候車子早就又被別人偷走了,何必呢!”

“為什么要趕路?我們有一整個上午的時間。”

“那是你的想法,朋友。咱們只剩下——”查理·克洛看了下手表,“二十分鐘,或許只有十五分鐘,可以做最后一次巡禮,參與這即將到來的災難,天啟,這偉大的事件!”

“說慢點,別走那么快,你會害我心臟病發作的。”

“留著吃早餐時再發作吧。拿去,把這個放在你口袋里。”

漢克·吉普森望著他手上的綠色單子。

“保單?”

“替你的房子保的,免得像昨天那樣。”

“可是我們不需要——”

“需要,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把副本簽了吧。你看得見嗎?手電筒和筆在這兒,好孩子。一份給我,一份給你——”

“老天——”

“不準詛咒。馬上你就有萬全的保障了。”

一回神,漢克·吉普森已經被拉著手肘、通過一道油漆斑駁的門,接著又通過另一道上了鎖的門,查理·克洛用電子激光筆對著門一指,它便打了開來。兩人進了屋子——

“電梯!清晨五點怎么會有電梯出現在這種偏僻的小屋里——”

“噓。”

地板開始下沉,他們足足往下墜了七八十尺深。另一道門唰地打開,他們走了出去,發現是條兩側各有十多扇房門的長廊,上方裝著幾十盞光線怡人的電燈。漢克·吉普森還沒來得及驚呼,就已被催促著走過那些標示著許多城市名與國名的房門。

“可惡,”漢克·吉普森大叫,“我真討厭這樣神秘兮兮的。我正在寫我的小說,還有一篇報紙的特別報道。我沒時間——”

“全世界最偉大的小說?胡扯。你跟我合寫,分享利潤。你抗拒不了的。災難,混亂,大毀滅!”

“你老是這么夸張——”

“安靜。現在是我說話和表現的時候。”查理·克洛瞥了眼他的腕表,“沒時間了。咱們從哪里開始?”他揮手指著走廊上二十幾扇掛著君士坦丁堡、墨西哥市、利馬、舊金山等牌子的緊閉房門。

另一側房門則標示著1897和1914、1938、1963等年份。還有一扇特別的門掛著“1870年奧斯曼”的門牌。

“地點和日期,日期和地點。我怎么知道該選哪一個才好呢?”

“難道這些城市和日期沒有給你半點靈感?看一下房間里面吧,快。”

漢克·吉普森四處張望。

走廊一側,透過一扇標示著1789年的房門頂端的玻璃窗,他看見:“看來像是巴黎。”

“單擊玻璃窗下面的電鈕。”

漢克·吉普森按了電鈕。

“再看看。”

漢克·吉普森又望著房內。

“老天,巴黎。起火了。還有斷頭臺。”

“沒錯。下一扇門。下一個窗口。”

漢克·吉普森往前走,探看著。

“老天,又是巴黎。我該按電鈕嗎?”

“有何不可?”

他按了。

“天哪,還在燒呢。不過時間是1870年1853年奉拿破侖三世之命改造巴黎舊城,至1870年間進行大規模城市更新。,巴黎公社?”

“巴黎政府抵抗城外的德國雇傭軍,城內的巴黎人卻互相殘殺。法國可真了得1870年法國于普法戰爭中戰敗,次年無產階級成立工人革命政府,即巴黎公社,但隨即被推翻。,不是嗎?繼續往前走吧。”

他們來到第三扇窗口。吉普森往里頭窺探。

“還是巴黎。可是戰火停了,有好多出租車。我知道怎么回事。1916年。一千輛巴黎出租車載運軍隊,擊退了城外的德軍,對吧?”

“好極了。下一扇門?”

第四扇窗子。

“巴黎保住了。可是這里——德勒斯登?柏林?倫敦?全被摧毀了。”

“沒錯。你還喜歡3D虛擬現實吧?太棒了!城市和戰爭看得夠多了,瞧瞧走廊對面吧。這一整排門的后面,展示的是各式各樣的災難。”

“墨西哥城?我到過那里,1946年。”

“按吧。”

漢克·吉普森按下電鈕。

城市劇烈搖晃,倒塌。

“1984年的地震?”

“正確地說,是1985年。”

“老天,那些可憐人。貧窮已經夠悲慘了。可是好幾千人死的死,傷殘的傷殘,讓他們更加窮困。政府卻——”

“見死不救。繼續走。”

他們停在一道標示著1988年亞美尼亞1988年亞美尼亞發生6.9級大地震,受災百萬人。的門前。

吉普森窺探著里頭,按下電鈕。

“亞美尼亞,算是主要國家。一個主要國,就這么毀了。”

“那個地區半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地震。”

他們又經過兩道窗口。東京,1932年。舊金山,1905年。乍看之下,兩座城市都完好無損。但電鈕一按,立即崩塌成廢墟。

吉普森別過頭去,顫抖著,臉色泛白。

“如何?”他的同伴查理說,“結論是什么?”

吉普森在走廊里左右張望。

“戰爭與和平?還是不需要戰爭,和平終究會自我毀滅?”

“說得好。”

“你為什么帶我來看這些?”

“為了你我的未來、龐大財富、神奇的新發現、驚人的事實。快,快走!”

查理·克洛將他的激光筆對著走廊盡頭最大的那扇門一指。雙重鎖咻的一聲開了,門往一邊敞開。那是間大會議室,里頭擺著一張四十尺長的大桌子,兩側分別排列著二十張皮椅,桌子彼端是張有如王座的高椅。

“去坐在那張椅子上。”查理說。

漢克·吉普森緩緩移動。

“拜托快一點。距離世界毀滅只剩七分鐘了。”

“世界毀滅?……”

“只是玩笑話。準備好了嗎?”

漢克·吉普森坐下。“好了。”

桌椅和房間開始搖晃。

吉普森跳了起來。

“怎么回事?”

“沒事。”查理·克洛瞟了眼手表,“還不到時候。坐下。剛才你看見了什么?”

吉普森在椅子上躁動,緊抓著扶手。“天曉得。歷史?”

“沒錯,問題是什么樣的歷史?”

“戰爭與和平。和平與戰爭。當然了,是不好的和平。地震、火災。”

“很好。那么你可知道,誰該為這些災難,這兩種災難,負責?”

“你是說戰爭?政客吧。暴民。貪婪。嫉妒。軍火制造商。德國克魯柏鋼鐵公司。那個名叫扎哈洛夫Sir Basil Zaharoff,出生于俄羅斯的英國實業家,因經營軍火事業而累積巨額財富。的?那個軍火之王,所有戰爭販子的宗師,記得小時候電影院常播他的新聞影片。是扎哈洛夫沒錯吧?”

“沒錯。走廊另一側呢?那些地震?”

“上帝造成的。”

“只是上帝?沒有幫手?”

“誰能幫忙制造地震呢?”

“幫小忙。間接的。協助性質的。”

“地震就是地震。剛好某個城市遇上了。在地底下。”

“錯了,漢克。”

“錯了?”

“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城市并不是偶然被建在那里的。如果我告訴你,是我們計劃性地、蓄意地把城市建在那些地點上,目的就是為了讓它們被摧毀的呢?”

“瘋子。”

“不,漢克,是創造性的毀滅。我們早在唐朝時就開始施行地震這些伎倆了。城市,巴黎。戰爭,1789年。”

“我們?我們指的是誰?”

“就是我,還有我的同伙,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些穿西裝打領帶的建筑學校優秀畢業生。是我們做的,漢克。我們建造了那些城市,只為了毀滅它們。讓它們在地震中崩解,或者用炸彈和戰爭毀了它們。”

“我們?我們?”

“全世界有許多這樣的房間,一群人圍著會議桌兩側列席而坐,你現在坐著的椅子上不知坐過多少建筑師——”

“建筑師!”

“你該不會以為所有的地震、戰爭都只是意外,都只是偶然發生的吧?是我們制造的啊,漢克,是我們這批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都市計劃藍圖設計師,不是軍火制造商或政客。他們只是我們的傀儡、木偶、可利用的傻瓜。是我們這批偉大的城市設計師,受雇建造,然后摧毀我們的玩偶、我們的建筑、我們的城市。”

“老天,真是瘋狂!可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為了每隔四十、五十、六十、九十年,我們可以重新著手新計劃、新理念、新工程,將利潤分給所有人——繪圖師、設計師、工匠、營造商、石匠、挖土工、木匠、玻璃工和花匠。全部敲掉,重新來過。”

“你是說你們?……”

“研究地震隱藏在什么地方,可能從哪里爆發,還有全世界所有領土、地層和土地上的每一條裂縫和斷層線。我們就選在那些地方建造城市。至少大部分是如此。”

“胡扯!你們不可能這么做,你和那些設計師。會被人們發現的。”

“從來就沒人知道。我們都是暗中集會,行蹤非常隱秘。就像每個國家、每個時代都有的小集團或一小群陰謀分子。其實規模不算大。可是大多數又呆又蠢的政客都聽從我們的說法。你們應該在這個地點、這個位置建造你們的首都、你們的城鎮。非常安全。直到地震來臨。怎么了,漢克?”

“廢話!”

“嘴巴放干凈點。”

“我拒絕相信——”

房間搖晃起來。椅子抖動著。被拋離椅子的漢克·吉普森跌了回去。他的臉色一片慘白。

“還剩兩分鐘。”查理·克洛說,“我是否該講快點?總之,你該不會以為主宰世界命運的是那些狼心狗肺的政客吧?你可曾參加過扶輪社或獅子會之類的愚蠢商會聚餐?白日夢一場!你愿意讓這世界操控在扎哈洛夫和他那群軍火彈藥專家手中?當然不。他們只懂發射槍炮、裝填硝基炸藥。因此,我們這些人,就是把城市建造在地震斷層上、確保將來可以建造更多城市的這批人,是我們秘密策劃了戰爭。

“我們用各種方式慫恿、引導、煽動那些政客,讓他們抓狂,接著便有了巴黎暴動和恐怖統治,接著是拿破侖,然后是巴黎公社,這也讓奧斯曼有機可乘,在贊同、反對聲浪摻半的情況下破壞并重建了巴黎這個城市。還有德勒斯登、倫敦、東京、廣島。1922年,我們這些設計師付了大筆錢讓希特勒出獄。接著我們又進口廢鋼鐵、反對羅斯福、轟炸珍珠港。當然,天皇準許了,當然,將軍們滿懷欣喜,當然,神風特攻隊日本海軍航空隊自殺式襲擊的特別攻擊隊。也義無反顧地飛入蒼穹。可是在這些事件背后,我們這些設計者開心地鼓掌,等著數大把鈔票!不是政客,不是軍隊,不是軍火商,而是奧斯曼男爵的兒子們和大建筑師萊特(Frank Lloyd Wright)未來的兒子們送他們上路的。贊美天主!”

在桌子盡頭,漢克·吉普森帶著一丁點兒訊息和巨大的困惑,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后坐下。他凝視著長桌。

“這里舉行過許多會議——”

“1932,1936,1939年,為了慫恿東京,唆使華盛頓開戰。同時確保讓舊金山將來會有崩塌的一天,加州所有城市也都建造在圣安地列斯斷層上。這么一來,當大地震來臨時,就有數不完的鈔票了。”

“狗娘養的。”漢克·吉普森說。

“可不是嗎?我們這些人——”

“狗娘養的。”漢克·吉普森細聲重復著說,“人類的戰爭和上帝的地震。”

“真是合作無間,對吧?一切都由那個秘密政府,由分布全世界、跨世紀的天才設計師組成的政府一手操控的。”

地板一陣搖晃。桌椅和天花板也跟著晃動起來。

“時間到了?”漢克·吉普森說。

查理·克洛大笑,瞥了下手表。

“時間到了!”

他們跑向門口,沿著走廊經過那些標示著東京、倫敦、德里斯頓德國東部僅次于首都柏林的第二大城市。的房門,經過標示著1789年、1870年和1940年的房門,經過標示著亞美尼亞、墨西哥市和舊金山的房門,沖到了電梯前,一路上漢克·吉普森大叫:“再問一次,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我快退休了。其他人也都離開了。這個地方即將停止使用。它就快消失了。或許就是現在。你把這驚人的事件寫成書,我來編輯,咱們大撈一筆然后一走了之。”

“可是誰會相信呢?”

“沒人會相信。可是這故事非常聳人聽聞,所有人都會買。幾百萬本。而且沒人會來調查,因為他們全是共犯,城市創建人、各商會、房地產業務員,還有以為戰爭是由他們發動并執行的軍方將領,或者以為城市是由他們一手規劃建造的那些人。自大的傻瓜。我們呢?就此脫身。”

他們趕在第二波地震來臨前沖出電梯,離開了小屋。兩人跌跤了又爬起,一邊狂笑。

“加州的美好年代又回來了,是吧?我的勞斯萊斯還在嗎?很好。沒被偷走。上車吧!”

吉普森一只手扶著車門,回頭問他的朋友:“這個地區不在圣安地列斯斷層上吧?”

“才怪。想看看你的房子嗎?”

吉普森閉上眼睛。“老天,我好害怕。”

“你上衣口袋里的保單應該可以讓你安心點吧。可以走了嗎?”

“等一下。”吉普森用力吞咽著說,“我們該取什么書名?”

“現在是什么時間?日期是何時?”

吉普森望著即將升起的太陽。“早上六點半。我手表上的日期是二月五日。”

“1994年?”

“1994年2月5日上午六點半。”

“就拿這當作書名吧。或者扎哈洛夫,還有加州理工學院的地震專家里克特里氏地震級數測量法乃1935年由該學院的Charles Francis Richter和Beno Gutenberg共同制定。。就叫《扎哈洛夫/里克特的勝利之路》,如何?”

“好吧。”

車門關上。引擎聲隆隆作響。

“回家了?”

“老天。快走吧。”

他們啟程。

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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