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伴隨悅耳的鳥鳴，司馬青如才醒過神來。
此時的她，身陷囹圄，卻是她悔之晚矣的自作自受。
痛恨自己犯下的錯，又一次沉靜在悲傷中的司馬青如，隱約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并漸漸清晰。
“是誰？或者說……你到底是誰？”
司馬青如怨恨地望著在牢門外盯著自己的身著紅色官袍的男子。她認得出這個人的眼睛，有著讓人刻骨銘心的冷漠與煞氣。
“我是誰根本不重要。而你卻是必死無疑。不過，你可以做一個決定。或許，可以救下你身邊一個重要的人。”
不久之后，張嬸被押進了牢房。
三堂會審。
徐子儀等待著張嬸的證言，可張嬸遲遲不語。
御史中丞張昇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張嬸身邊道：“唉……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也有兒有女。能理解你的苦衷。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是，做人，要對得起生者，也要對得起死者。你家人若是相信了你殺害了自家小姐，以后，他們又怎么做人呢？好好想想吧。老夫只是將心比心。”
片刻沉思之后。
張嬸答道：“我明白了，徐令君……我一輩子都活在曾被契丹人收養(yǎng)的陰影里。我不能讓兒子一家也這么活下去。”
“張嬸……”徐子儀心中有一股氣，可是他卻不能說——家人之間的真心與犧牲，徐子儀比絕大多數(shù)人都更能體會。
“徐令君，謝謝你。”
張嬸深深叩拜，然后說出了真相。
當時，張嬸來到牢房，與司馬青如隔著欄桿相擁而泣。可是，張嬸遲遲不能動手，遲疑之間，被司馬青如看出了馬腳。再三逼問之下，張嬸決意自盡，被司馬青如阻攔，并奪走了迷藥。
“最后……小姐她、她說……讓我把迷藥給她。就當她睡過去了，讓我安心下手。可是……可我從看著她襁褓中熟睡著的時候，就一直陪伴她。她是吃我的奶長大的！我……我怎么可能……我怎么能……”
“所以，你為什么在她睡著以后，把她拖到牢門口？”
“……那是因為，我聽到有人來了，是要放我出去的人。所以，我盡快把小姐搬去了牢門口，我怕在我被放出去以后，小姐想不開輕生。”
林左丞問道：“所以，當時，你把刀帶走了嗎？”
“……刀？什么刀？”
“那你為什么擔心司馬青如輕生？”
“因為墻邊多是碎瓦片……我怕小姐看到瓦片后，又想不開……”
林左丞插問道：“你就沒想過，要誣陷夏溪姑娘？”
“夏溪姑娘？是誰？”
徐子儀打斷道：“林郎中。我推測，刀是曹江辰時就帶給司馬青如的。所以，張嬸根本不知道有刀這件事。而夏溪姑娘進來時，司馬青如剛昏迷。”
張嬸點頭道：“是的，確實聽到有人進來。我不敢看……所以不清楚。”
徐子儀揣摩著：如果真是這樣，曹江回到牢中的時候，能判斷出到底是誰動的手。真是用心險惡的家伙……
此時，門外來報：“徐令君！林郎中！曹江家中無人，其人去向不明！”
……知道事情敗露了嗎？那小可愛豈不是有危險嗎？！這意味著曹江很可能會報復張嬸家人！
“看來是徐令君贏了。”林左丞行了一禮，“下官將撤銷此案。”
“別啰嗦了，帶上人跟我去張嬸家！”
林左丞十分不甘心，卻還是點了人跟著徐子儀去了。
到了張嬸家門前，兩列四十八名靖王龍衛(wèi)身著重甲，把門里門外護得嚴嚴實實的。
仔細看，趙君悅正在門口與張嬸的孫女玩耍，身后還跟著一只小黃狗搖著尾巴開心地叫喚。
徐子儀本來還急匆匆地借了匹刑部的快馬，現(xiàn)在看著自家小可愛在無數(shù)健碩魁梧的靖王龍衛(wèi)保護之下，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唱著歌、玩著游戲，流露著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安心。
寧和。
世間太平不過如此……
徐子儀放下了心。
“汪！！！”
隨著一聲犬吠，徐子儀只覺耳邊嗖地一聲，眼角瞥見箭矢掠過——
“心兒！！”
轉眼之間——
趙君悅面前的靖王龍衛(wèi)一掃長戟斬斷飛箭；
而他們的主人也早已閃身，裙裾跨過了警覺的小黃狗——她纖白手指勾起墻邊短弓，青龍擺尾拉開弓弦連發(fā)三箭。
只聽嗆嗆兩聲，半空中接連兩支飛來的箭矢被趙君悅射出的箭矢擊碎。
最后一發(fā)箭矢，在徐子儀一雙鷹眼下，清清楚楚地游了出去，隨后穩(wěn)穩(wěn)地畫出一道微微彎曲的弧線——
但在旁人眼中，僅僅一晃眼之間，箭矢便射中了城中塔樓上一人的肩膀。
“快追！！”徐子儀吼道，可是發(fā)力太猛，接連咳了幾聲——
“徐令君、沒事吧？”
抬眼，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可愛，趙小郡主，趙君悅，心兒，一雙美眸望著他。
“沒事……”
“你……嗯……你剛才叫我什么？心兒？”
“沒什么。”
“是你心上人嗎？或者……過去的？”
“……是你。”
“起的什么名字……”趙君悅只覺著臉上發(fā)熱，“別給人家瞎起名字。還有……你舊傷……到底是什么傷？”
徐子儀心跳很快，他想告訴趙君悅一切，關于她的驚鴻一瞥與他的一眼終身，關于他為何擅長女妝的秘密，關于他過去的一切……
可是，他只想世人以為自己是一個紈绔子弟，只為娶一個絕色美人而已。這樣，才不會給趙君悅惹麻煩。
至少現(xiàn)在……
“等你真的做了京云侯府的少夫人再說。”
“哦。話說，我倆都成報復的目標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追查下去？始終留在我身邊？”
“是你跟著我，做本郡主的鷹犬——”
“好的好的！”
“沒臉沒皮！噗——”
徐子儀答應得又快又高興，鬧得趙君悅還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曹江被認定為真兇，但卻消失無蹤了。刑部擋下封鎖城門，因此認定曹江并未出城，只是在城中潛伏了下來。
徐子儀則認為，曹江本就有另一個身份，藏得很深。而且，曹江在這里根基如此之深，想要出城還不容易么？
夜里，御書房中。
“子儀，朕有一事要托付你。”
“皇上，子儀必鞠躬盡瘁。”
“呵，真不要你鞠躬盡瘁，只要你能用你的方式，守護大宋萬民與江山就好了。咳咳……”
“皇上……保重龍體啊。”
“朕只怕時日無多……子儀……我本就想立潁王為太子。可他志向高遠，可朝中韓琦、歐陽修已不復當年。當年，慶歷新政沒能實施下去，朕重新起用這些人，也還是沒能推動改革。太子……一定也會再用他們。然而，你要幫朕看著他，切莫過激，勿動國本！”
徐子儀垂眸：“不動國本，便無法徹底。皇上，子儀不可能攔著，也不可能順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只有子儀敢說這種話。只有子儀是朕的心腹賢臣。”
“是啊，只有子儀是皇上的心腹閑臣。‘悠閑’的‘閑’。”
“說說，你是什么打算？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那些小九九還想瞞著我？朕登基這幾年，整個京城的事情，你都知道。只在最重要的時候出手，且絕不沾任何政務。但現(xiàn)在，又是大事將要發(fā)生了。徐子儀，你打算怎么做？”
皇帝認真地等待著徐子儀的回答。
“徐子儀，會為太子獻上一整條絲綢之路。”
“西夏？”
徐子儀只一笑，美目落在了御案上的筆墨。
皇帝會意，讓徐子儀上前寫下答案。
【蘇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