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丞是誰？”

“現(xiàn)任刑部郎中。”夏溪沉下面色，“刑部真正做事的人。據(jù)說，他不輕易逮捕嫌犯，但凡實施抓捕，必然是有了確鑿證據(jù)。”

“看來是個厲害角色。”

“可不是。但我不喜歡他。”夏溪說著別過了臉，面露厭惡。

“為什么啊？”

徐子儀剛開口，桌底下被趙君悅踢了一腳。

“夏溪姑娘，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某人說話不帶腦子。”

說誰呢！好、說我說我……

趙君悅的寒涼神色讓徐子儀不敢違逆。

“沒關(guān)系的……不過，趙小郡主這樣說徐令君真的好嗎？你們不該相敬相愛、舉案齊眉嗎？”夏溪掩嘴笑著說。

趙君悅倒不覺得這話討厭，反而覺得夏溪很直白。她不喜歡那些拘泥禮數(shù)，彎彎繞繞的京中貴女們，反倒是喜歡眼前這位西域女子。至少，夏溪對自己是真誠的。

“還是說案子吧。夏溪姑娘，看來你也是在追查這個人。”

“是啊。因為很顯然我是被故意陷害的。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做局……徐令君，你覺得，這次陷害我的是不是西夏國的人？”

徐子儀將剛才的推斷說了說：“陷害你的人應(yīng)該是遼國細作。但將你送到遼國細作的面前的，我認為是西夏的人。”

“也就是說，司馬青如的乳娘也是被人利用的咯？”

“沒錯。”

夏溪嘆了口氣：“西夏人真是卑鄙，想方設(shè)法要干掉我。不僅借刀殺人，還藏得那么深。徐令君，夏溪求你幫我找出西夏細作，不然夏溪和家人無法安心留在汴京……”

事有輕重緩急。為國為民，徐子儀希望先解決遼國的細作網(wǎng)絡(luò)。雖然，于私，他真的想答應(yīng)夏溪。

現(xiàn)在西夏一線還沒有線索。之前殺害黑市商人的兇手，也暫時消失無蹤跡。

如果那個刑部郎中林左丞真的那么厲害，怎么不去抓西夏細作呢？

現(xiàn)在，他把司馬青如的乳娘抓了，徐子儀便沒有辦法順藤摸瓜了。

趙君悅也是這個想法，原本她打算讓遍布全京城的靖王軍，牢牢地監(jiān)視這個兇手，找出幕后黑手的蛛絲馬跡。可現(xiàn)在兇手先被刑部抓捕，也不知道刑部能不能問出真正有用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刑部在趙君悅眼里，早已被人滲透了。刑部尚書李伯元和刑部侍郎鄭鳴鶴到底是站在誰的立場上，如果他們也與遼國有著剪不斷的聯(lián)系……

“夏溪姑娘，抓捕敵國奸細是刑——”

“好！就交給我和徐令君吧。”

徐子儀立即收聲，看著趙君悅答應(yīng)了夏溪的請求。一件很難完成的請求。

夏溪低頭失笑，再緩緩抬眸，溫柔地望著徐子儀和趙君悅，心里明白：

徐令君，你想答應(yīng)，卻為了大宋，選擇了拒絕；

趙小郡主，你想拒絕，卻為了他，選擇了答應(yīng)。

不知道徐令君你明不明白，你心悅的女子，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為你分憂。

離開異人館。

趙君悅腳步飛快，徐子儀追在她身后。

“小可愛，干嘛跑那么快。”剛才叫她小可愛，她沒拒絕吧？

“徐令君處處留情，又跟本郡主說什么輕薄話。”

“我金箋題詩不是為了感謝她為你作證么？”

“剛才你是怎么說的？夏溪姑娘作證是為了在官家面前露臉。”

“那當然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趙君悅停下腳步，蹙著眉，回頭質(zhì)疑地望著徐子儀，神色流轉(zhuǎn)、欲言又止幾回，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真不知道夏溪姑娘對你有意？”

徐子儀反倒舒了一口氣，自然咧嘴一笑：“我不管別人是不是對我有意，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質(zhì)疑沒有留存一秒，就從趙君悅臉上消失了。

扇動著俏麗睫毛，她的眼眸像是會說話，讓人想去傾聽。

直到她想好了，閃爍著星辰的眼眸便綻放出笑意：“遇見你，我很幸運。”

不等徐子儀體會其中意味，趙君悅又回頭走了。

什么意思？到底喜歡不喜歡我啊，趙君悅！！

徐子儀終究問不出這種話，只能趕緊追上去。

趙君悅回到靖王府，讓人備馬。

“你去哪里？”

“去刑部大牢提審那個乳娘。”

“那你等我。”

“徐令君，刑部不會讓你進去。而我有官家圣旨護身。”

徐子儀想了想，相信小可愛一定沒問題：“好。我也有別的線索要去查。乳娘這邊……就交給你了。”

“嗯。”

靖王府人行動極快，已經(jīng)把馬牽了過來。

趙君悅停留了一下，轉(zhuǎn)過頭望向徐子儀，徐子儀的視線也不曾離開她。

盡管有著種種思量，最后只是問出了這一句便足矣：“徐令君，身體還好嗎？”

徐子儀等了好久趙君悅開口，卻等來了這么一個問題，他略有驚訝，卻很快感到了趙君悅的關(guān)心。

是啊，上一次在牢里，被小可愛看到了舊傷反復……

“偶爾會發(fā)作。平時沒什么大事。”

“嗯……凡事都不要勉強。沒什么事，就回府休息吧……”

“傻瓜，大理寺公務(wù)繁忙，你也不是不知道。”

趙君悅轉(zhuǎn)眼看向不遠處的大理寺：“我知道……你瞧，你才離開多久呢。百姓又在門外排起隊了。”

徐子儀現(xiàn)在心里可高興極了：她允許我叫她傻瓜耶！

回過眼來，趙君悅像教孩子一樣的口吻：“以后不準叫我傻瓜了，知道吧？”

呃……好吧。

“我去了哦。回來再和你說。”

“嗯，去吧。”去吧，小傻瓜。

“嗯。”大騙子。

趙君悅難得地在空曠的大道上按轡徐行，走過排著隊的百姓身邊。

【你就等著吧！徐令君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

【徐令君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可不相信其他官人……】

馬蹄起起落落，輕輕搖晃著鞍上的趙君悅。

【娘子，聽說徐令君是個美男子呢！】

【嘻嘻，你看你，奴家都沒想這事呢！你倒是盼著見到徐令君。唉……】

趙君悅?cè)炭〔唤?

【爹～徐令君會給我們主持公道嗎？】

【會啊～我的乖女兒啊～你不是唱過這個嗎？世間多難題，洗冤問君卿～】

【一品尚書令～京城何太平～世間多難題～洗冤問君卿！】

【是啊是啊】

望著百姓們或罵或笑，趙君悅的心卻不自覺地砰砰跳。

昨天回到靖王府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時不時想起他，然后，又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地會笑起來。是因為他嗎？

可是，他到底喜歡她什么呢？

她不知道。

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日好？

她固然知道自己確實美貌，但總有人老花黃。

若是二十年以后，更有絕代佳人……

那時的徐子儀，不過四十歲。

官家，還有太子的第一人選潁王，都如此器重他。他更有濮議之爭的大功，還有著“經(jīng)天緯地之才”……

還有那難以掙脫的溫柔與清俊絕倫的容顏……

又會有多少女子愿意委身于他？

想到這里，趙君悅便揪起心。

夏溪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而十五歲的自己，也會有三十五歲，五十五歲的時候。

縱觀朝野，又有誰能從一而終呢。

【……徐令君，我也有春歸人老的時候】

【但是，人的眼睛是不會變的。同樣的，人的本心始終如一】

眼睛嗎？

趙君悅不自覺地抬手捋過自己的眼瞼。

徐肅……子儀……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