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離金陵,一路向北(上)
- 大明公敵
- 全村希
- 9790字
- 2023-02-13 21:00:00
“世子快起!”王凡雖然早就預料到朱高熾等人會對自己感恩戴德,甚至剛剛于八逼迫,他也沒有阻止,為的就是讓燕王府一眾陷入絕望,自己再施以援手,方才為大恩。
卻未曾想到,這大恩居然施的有些大發,居然讓朱高熾行此大禮:“貧道豈敢承此大禮?”
雙手扶著朱高熾肥碩的胳膊,看著日后以仁厚名留青史的大明洪熙帝,王凡感慨萬千:難怪這位只當了不到一年的皇帝,就能在史書上獲得如此夸贊。
雖然這也和他當皇帝當的時間不長,監國二十年又在朱棣的壓制和打壓下只能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有關系。
史料之中,也記載了這位熬了二十多年終于熬死了老爹成為皇帝的朱高熾,在位短短的十個月里,脫離了父親的陰影,開始沉迷酒色,暴斃前夕更是有怠政的跡象,但去世的太過突然,活著的時候,仁厚的形象已經廣為人知,暴斃前幾個月的異樣,并不能給他整體形象帶來負面的影響。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歷史不能假設,不管如何,王凡對朱高熾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因此使出渾身的力氣想要把這位燕王世子抬起來。
“救命之恩,仙長當得起,當得起。”朱高熾擦著眼淚,見王凡為了抬自己起來咬著牙關,慌忙起身道:“仙長腿腳不便,切莫如此,我自己起來便可。”
難怪文人們對他如此推崇,此等絕境下還能有此細膩的心思。
“寫的什么?讓我也瞧一瞧。”旁邊的徐增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了就峰回路轉了?
這龍虎山的小天師不是來找張神仙的么?怎么又成了救外甥的?
“三舅,這是給父王的信。”朱高熾說著將信疊好,要還給王凡,信里的內容過于勁爆,滿紙造反話,字里行間全都是奔著誅九族去的,三舅這實在親戚,三族都還沒出,還是不看為妙。
王凡則擺手拒絕道:“燕王與世子父子一體,交給世子便如交給殿下一樣。”
朱高熾頓了頓,知道王凡是想讓他在父親面前刷一波好感,承了他的情,心里下定決心,若有朝一日,必定得報這小道童的大恩。
想起信中湘王脫困前因后果皆是這道童謀劃以及神機妙算,心里一面好奇他如何成了小天師,又感慨年紀雖小,但這氣質卻非比常人。
“讓我看看又怎樣?”徐增壽還不死心,朱高煦也知這信不能給他看,急道:“三舅,不讓你看是為了你好,當務之急還是想著怎么出去吧。”
“嘿,我說你小子。”徐增壽被他這么一懟,登時來了脾氣,見倆外甥鐵了心不讓自己看,還讓他想辦法送他們離開,一撇嘴道:“這小天師不是有能耐么?你怎么不讓他想法子。”
這原本是句氣話,王凡也不敢再耽誤,直接道:“三位世子,貧道已經準備好了離開的法子,只是要委屈三位一下。”
現在的王凡在朱家三兄弟眼里那就是救命的稻草,一聽他說還有法子,哪里管什么委屈不委屈,朱高熾馬上表態:“全都聽從仙長安排。”
朱高煦雖然行事莽撞,卻也知道自己安危與整個燕王府都在這小道童一念之間,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收了性子,破天荒的跟著朱高熾一起沖著王凡一拜:“仙長只管安排,只要能離開這金陵,便是讓咱鉆狗洞,那也沒說的。”
年紀和王凡差不多大的朱高燧也是如此。
徐增壽在一旁瞬間吃醋,好嘛,我這個親舅舅忙活了半天,腰都閃了,也沒見你們哥三這般對我。
這還沒過河呢,就開始拆橋了。
老話說的是一點也不假:外甥是舅舅家的狗,吃飽了就走。
“徐三爺,三位世子能否順利離開,還得讓您幫忙。”王凡轉身看向坐在旁邊扶著腰的徐增壽。
徐增壽心里瞬間不吃醋了,嘴上卻道:“還以為用不著我了呢,合著我徐老三還有點用處。”
見朱高熾羞愧難當,想要上前,知道他要說什么,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看著王凡道:“怎么著,小天師,有什么高見?”
“還請三爺和我一起去找于八聊一聊。”
“找他聊?找他有什么好聊的?”徐增壽滿腦子問號,可現在也明白過來,他們能找到這里,是跟著自己來的:“得,老子終日打雁,沒想到今個被雁啄了眼,愿賭服輸,就聽你的差遣了。”
伸出手來:“拉我一把。”,拍掉朱高煦的手道:“讓小天師扶我。”
倆人一大一小,一瘸腿一扶腰,互相攙扶的走到于八面前。
于八看著這倆殘廢,欲哭無淚:“小天師,這是怎么回事啊。”
“你還記得你們于家是怎么發跡的么?”王凡也不解釋,上來就捏住于八的心魔。
提到這個話題,于八面色一滯,隨后看了看徐增壽,緩緩點頭。
王凡揮手讓張云起撤去刀刃,指著徐增壽道:“當年是你爺爺遇到了中山王,現在中山王的三公子就在此。”
徐增壽雖不知道王凡要干嘛,但常年在世面上混的本能讓他不由得挺直了腰:“老八,你小子這些年在外面打著我們徐家的旗號可沒少撈便宜,咱們兩家的關系在那擺著,今個當著小天師的面,我徐增壽給你個準,日后有我一口吃的,最少給你半口,保準餓不著你。”
想要讓人用心辦事,威逼利誘永遠不如施恩親近來的踏實,徐增壽深諳御下之術,這番話說出,于八眼淚都快下來了。
自己盼了那么多年,終于盼來了這么一天。
王凡看著激動的于八,心里有些不忍:日后這徐老三會挨皇帝一刀,到時候分給你半刀,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徐增壽把氛圍烘托起來,他趕忙道:“八哥,咱們認識雖然時間不長,我問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于八咬了咬牙,知道現在是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自己的表態將決定日后是榮華富貴還是凄慘落魄。
想起爺爺臨死前對著父親說,他人生中做的最對的事,就是當年拉住徐達的韁繩,方才換來兒孫的富貴。
爺爺的遺言早就潛移默化的影響到了于八:這也是為何他見到徐家人時,總是第一時間去拉韁繩的原因。
干了!當年中山王造大元的反,爺爺都敢跟著干,我老于家靠著造反發的家,還有什么不敢干的?
撲通一聲,于八跪倒在地,沖著倆人納頭便拜:“于八信得過兩位,小天師只管吩咐,刀山火海,姓于的絕不皺眉!”
又轉身看了看那十個倒霉下屬:“小天師,您可能不清楚,三爺,您是知道的,這十位兄弟也都是苦命的人,在衙門里備受排擠,跟了于八也沒有享什么福,但卻是過命的交情。”
徐增壽點了點頭,他之所以讓于八頂著自家的名頭招搖,也是看中他這一點:講義氣。
手下的這十個小兵,皆是家中犯了事,受到牽連成了軍戶。
大明的戶籍是極其嚴厲且變態的,老朱把各行各業全都規劃的明明白白,種田的、當兵的、養豬的、打鐵的,全都打上標簽,按上戶籍,讓他們子子孫孫都跳不出,永世給他們老朱家種田、當兵、養豬。
而軍戶則在這些戶籍屬于次一等的,被人瞧不起。
大明朝規定,軍戶服役,服裝、吃穿自備,朝廷不給錢不說,還得讓你掏錢,有這個政策在,相當于給執行的人合理剝削的借口,這就導致很多軍戶當了幾年兵,中農變貧農,貧農變乞丐。
如果你真出不起錢怎么辦?沒事,根據老朱的戶籍規定,你家周圍不是還有一個里的鄰居么?
街坊四鄰一起出這個錢。
所以,軍戶不光容易家里窮光蛋,還容易導致鄰里關系極不和睦——用政策讓你家成為萬人嫌。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還是沒有希望——民戶一旦和軍戶通婚,那么只允許你家出一個生員,而民戶則沒這個限制——從晉升上收緊原本就很窄的出口。
不光限制你家讀書,還限制當吏的數量——從當地掐死你人脈擴展。
若是軍戶犯了罪,自動罪加一等,還不允許軍戶通過將家中幼子過繼給他人的方式躲避災禍——從根上斷你香火。
于八手下的這幫小兵就是軍戶,而且還是軍戶里讓人瞧不起的因罪成為軍戶的群體。
從正常來說,他們這輩子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一輩子只能跟著于八干巡查的累活。
于八之所以升不上去,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舍不得照拂多年的兄弟們,自己若是升了,他們換了頭領,肯定不遭人待見,備受欺凌還是好的,就怕讓人當了槍使喚,死無葬身之地。
這十個倒霉鬼也都知道于八對他們的好,沒有于八,他們早就家破人亡了。
見武當山的小天師和徐家三爺要給于八一場富貴,于八還能想著他們,一個個感動的熱淚盈眶,根本不用于八吩咐,走到近前齊齊下拜:“刀山火海,俺也一樣。”
“軍心可用啊!”朱高煦出身軍伍,最是喜歡和士兵打交道,尤其看中軍隊中的兄弟情誼,這也是為什么朱棣靖難之后,朱高煦被封漢王,靖難的將門勛貴們全都以他馬首是瞻的原因。
見到于八這幫人上下一心,心中大快,將于八記在心里,有朝一日若是回金陵,定當把這家伙調到自己麾下使喚。
“好,有于八爺這句話,大事可成!”王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朱高熾也十分識趣的走上前來,沖著于八躬身行禮:“壯士高義,朱高熾必不敢忘。”
嚇的于八不知如何是好,但心里卻美滋滋的,只想著,爺爺,老爹,于家沒敗在我手里!
當下一眾人聽從王凡的安排,讓朱高熾和朱高煦還有薛貴等隨從換上兵馬司士卒的衣服,讓朱高燧穿上道袍扮做道童,又告訴眾人他們要從水西門出城,城外馬和已經備好了船只,出了城就能順河北上。
聽到王凡聯系到馬和,眾人心里更是歡喜,雖不知他如何能夠深夜從水西門離開,但既然說了,必有法子,眾人不敢多問,依計行事。
一切準備就緒,正要離開,朱高煦忽而抽出刀來:“漏了一人!”
轉身就要去殺一直在旁邊吃西瓜子看戲的錢老出,錢老出這人很緊張,一緊張就愛吃西瓜子。
朱高煦見他居然還他娘的在一旁吃西瓜子看戲,怒火上來,抬刀就要殺人,被徐增壽攔住:“老二住手!”
“三舅,這狗東西留下是大患。”
徐增壽和于八知道錢老出的身世,更知道他對翠云樓東家的忠心到了常人無法理解的地步:“馬上就要出城,不要節外生枝,而且這錢老出我是知道的,不會壞事。”
于八也跟著道:“世子,三爺說的沒錯,這家伙雖然惹人厭,卻還算是個重義之人。”
朱高熾也不想在離開前濫殺無辜,壞了氣運,又有徐增壽和于八做保,跟著出言相勸。
“他若不可靠,也不會知道三位的藏身之處。”王凡冷冷的說了一句,對朱高煦這動不動就殺人的性子有些不喜,隨后也不理會,轉身就走。
眼見得王凡這般對自己,素來無法無天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朱高煦莫名一慌神,惡狠狠的嚇唬錢老出一番,方才跟著離開。
出了翠云樓,街上依舊靜的嚇人。
此處就在秦淮河兩岸,距離水西門很近,一行人假扮尋找燕王世子的兵馬司兵丁,路上遇到兩支同僚,有于八和徐增壽在,無驚無險的對付過去。
待到子時一刻,終于到了水西門前。
“小天師,這守門的千戶雖然認得我,卻不會聽我號令。”徐增壽坐在馬上,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城門口,苦笑道:“城門一旦關閉,這鑰匙也不在他們手中,而是專門送到兵馬司衙門,待寅時再準時送回。”
歷朝歷代,一城之門都是極其重要的所在,城門關了之后,不到時間,就算有天大的人物想要進出城,也絕不可能打開。
野史中曾記載過,當年宋太祖趙匡胤的老爹來找兒子,結果因為天黑城高,老趙看不清老爹的面貌,讓老頭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風。
李廣當年外出打獵喝酒,錯過進城時間,到了霸陵驛亭,霸陵尉呵斥禁止李廣通行。一亭尚且如此,更何況大明朝的國度金陵。
朱家三兄弟也都憂心忡忡的看著王凡,在他們看來,就算是神仙老子,或者自家那位堪比神仙老子的姚和尚來了,也休想此時從水西門出城。
但已經走到這里了,絕無后退的可能,不知這小道童有什么法子能夠出去。
“徐三爺說的沒錯,就算是魏國公來了,這城門也開不了。”王凡沒有任何著急:“但小道童自有小道童的法子。”
頓了頓,又看向于八道:“于大哥...”
“仙長,使不得。”于八趕忙推辭。
“徐三爺。”王凡只是微笑,又看了看徐增壽:“所謂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兩位身份緊要,我等闖關,若是讓守門的將領瞧見,對兩位不利。”
王凡說著后退一步,拱手行禮:“此時非是長談的時候,若日后有機會再來金陵,必定重謝兩位。”
于八和徐增壽雖然奇怪王凡這龍虎山的小天師為啥一副要跟著燕王三位世子去北平的架勢,卻也知道,正如他所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只能按下心中千般疑惑,拱手還禮:“便聽小天師安排。”
“兩位不必走遠,若我等順利離開,我會讓人滅了城樓上那最亮的火把,二位見了,便前去尋魏國公,如實相告我們從水西門離開就好。”
“啊,這...”徐增壽剛想反駁說我豈能做這等事,卻反應過來,心中不由得暗王凡聰明過人。
見于八還疑惑著,忍不住笑道:“仙長這是要在我大哥那送你一場富貴,到時就算咱們不稟報,水西門的守將豈能不去上報有人離城的消息。”
心中雖然還納悶王凡怎么能順利離開,但卻對他能離開沒有任何的懷疑了。
他小小年紀,能夠在這等緊急的時刻,還能考慮的如此周全,想出既洗脫了倆人的嫌疑,又立了大功的計策,必然對出城是胸有成竹的。
于八方才恍然大悟,千恩萬謝了,露出不舍來,雖與王凡相處不過兩日,卻覺得這小天師待人全無徐增壽這等權貴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平生還是頭一次遇到能與他們這些下等人真正打心里親近的貴人。
王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生活在“人人平等”的后世社會中養成待人接物的性格,對封建社會這些底層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大概這也算是穿越者的隱藏技能吧——當然,前提是穿越者得是權貴身份。
“仙長,山高水長,就此別過!”于八兩眼淚花的向王凡拱手,又向著燕王世子和張云起等人施禮。
分別在即,大家也算是經歷了生死,如今稀里糊涂的就暫時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朱高熾三人雖然貴為世子,可平生從未經歷過今夜這般兇險,日后就算經歷類似兇險,卻也不似今晚這般毫無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東躲西藏,任人宰割,連魚死網破都不可。
因此對王凡和于八這幫人產生了別樣的情誼。
“舅爺,外甥此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您老保重身體。”朱高熾帶著三兄弟沖著徐增壽下跪磕頭,此刻沒有什么國公之子,藩王后代,只是尋常人家的外甥與舅舅。
“哎,回去后,給我姐姐問好!”徐增壽最是討厭這等離別情形,也不去扶三人,翻身上馬而去。
于八等人也都跟著抱拳轉身,徐增壽停在遠處胡同口,隱在黑暗之中轉身向著依舊跪在地上的外甥看來,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抹眼淚。
“世子,走吧。”王凡將朱高熾等人扶起:“燕王殿下和湘王殿下,還在等著咱們呢。”
朱高熾身為長子,又是燕王世子,知道孰重孰輕,擦干眼淚道:“全憑仙長吩咐。”
大恩不言謝,他肥胖的臉上掛著堅毅,將王凡的容貌刻在了心里。
“一會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聽我號令!”王凡知道接下來又開始賭了,雖然有八成把握,卻也不敢絲毫掉以輕心,厲聲低喝。
朱高熾聽到這話,下意識的向著自己的二弟看去,唯恐這個從來不愛聽號的弟弟此時不分輕重開始炸毛。
誰知讓他驚訝萬分,像是見到鬼魅般的事發生了。
朱高煦不僅沒有因為這態度炸毛,反倒是態度無比恭敬的第一個抱拳學著自己表態:“全憑仙長吩咐!”
朱高煦桀驁一生,未曾對誰服過軟,但今日之境,向來自傲的武力全無任何用處,金陵這兩個月里,事事讓他難受,人人皆可欺他,自己卻毫無任何辦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死榮華全在皇帝一念之間,半點不由自己做主。
而王凡的出現,卻帶來了打破這種困境的希望,對于朱高煦來說,無異于即將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棍棒,往日的囂張,與生的不遜此刻全都拋之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你帶我離開金陵,日后我朱高煦千倍百倍還你!
其余眾人更無二話,王凡見此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帶著眾人向著城門而來。
“何人!止步!”水西門的守將在發現眾人的第一時間示警呵斥。
與之而來的更是一支破空的羽箭,射在了王凡馬前三步,黑夜之中,力道準頭把握的剛剛好,連朱高煦都不由得心中暗道:“好箭法!”對王凡如何出城更加好奇。
“放肆,你是何人,膽敢攔我!”王凡卻一反之前淡然的樣子,態度囂張跋扈起來。
張云起和明月在一旁瞧見,對視一眼:咱家冒牌小天師這是學起了人家正經小天師了。
沒錯,王凡就是要穿起龍虎山小天師的身份來。
你張懋丞不是要讓自己頂替你的身份,借皇帝的刀殺人么?
難道就你讀過孫子兵法不成?
皇帝的刀殺得了我這假冒小天師的道童,卻殺不了你這真天師?
今夜出城的第一件事,王凡就是要裝作武當山的小天師張懋丞,張懋丞今日慫恿武當山的道士砸了報恩寺的事,那可是經過徐輝祖認定的,整個金陵城都知道這位小天師膽大包天,不是善茬。
自己冒充張懋丞干任何事,都不會有人懷疑,只會覺得這小道童仗著有皇恩在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最妙的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一走了之,所有的鍋都會甩在張懋丞身上。
而不出意外的話,馬和現在已經按照自己的吩咐帶人找到了張懋丞,就在城門外等著自己——王凡在意識到張懋丞要借刀殺自己時,想起的那個大膽的計劃就是把張懋丞這個龍虎山小天師弄到北平去。
一來,方便自己接下來在城中冒充他的身份便宜行事后死無對證。
二來,老朱不是借著龍虎山道士們的神權鞏固自己的皇權么?張懋丞這小天師到了北平,以他的身份賦予靖難軍神權的正統,在道義上多些籌碼,日后和朱棣談條件時候就多了三分底氣。
至于說朝廷認不認小天師所代表的神權,那肯定是不認的,可無所謂,都造反了,你不認歸不認,我們這邊認是我們的事,輿論戰從來都不是分誰對誰錯,而是看誰的牌多,誰的聲音大。
再者張懋丞之所以被叫做小天師而不是小仙長,并非因為他是龍虎山張天師的兒子,而是因為他是欽定的龍虎山下一任扛把子。
此事得益于朝廷這些年對龍虎山的恩寵,大明上下對此無人不知,就算到時候朝廷不認張懋丞以小天師身份發布的言論,也會造成一定的輿論影響。
在王凡看來,冒充張懋丞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說張懋丞想的借刀殺人,老子壓根不給朱允炆見自己的機會!
有這些底氣在,說出話來態度比張懋丞還要囂張三分。
張云起知道他的計策,十分配合的跟著沖著城門怒喝:“龍虎山小天師奉太祖先皇帝和當今皇帝旨意,尋找張神仙,爾等還不趕緊下來參拜小天師!”
整個城樓里上上下下的守門將領全都懵住:好家伙,把洪武皇帝他老人家都拉出來了。
“小天師?找張神仙?”守門將領姓張,單名一個力字,乃是金陵本地人,性格沉穩,心思縝密,乃是于八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剛剛射箭的也是他,借著火光見對面果然是一群大大小小的道士,還有倆一胖一壯看似兵馬司的士卒,心里泛起了嘀咕:“好囂張的道士。”心里已經信了大半。
在金陵當官,所有人都面臨一個共同的難題:權貴太多,大官太多。
這就導致不少權貴大官們身份雖然大,但心眼卻小的很,平日里照面,不小心向誰少問了聲好,說話沒帶笑,說不定就把人得罪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由此惹上禍患,被人暗地里穿個小鞋,甚至人家隨便動一動筆,在緊要的案子里把你那么一劃拉,不說你有罪,只說你疑似有關,最后鬧個家破人亡,也不是什么奇事。
自己這五品千戶雖然看起來不小了,放在地方上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在金陵這國公遍地走,侯爵多如狗的地方,也就比屁強一點。
龍虎山如今風頭正盛,小天師今天又大發神威,當下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親自走下城樓來,趴在城墻上舉著火把道:“非是下官不愿下樓迎接,只是府衙里有規定,我等需查驗身份方可。”
“這是自然,我家小天師豈是蠻橫無理之人?”張云起說完,把早就準備好的度牒拿過去,城樓的門房值守兵丁趕緊上前接過遞上去。
這次給的確實是張懋丞的度牒,十足真金。
張千戶每日不知查驗多少,一眼就看出貨真價實,趕緊親自下樓送過來:這煞星是不能招惹的。
“得罪了。”恭敬的交還度牒,張力笑著問道:“不知小天師深夜至此,所為何事?”
這幫道士夜禁在城內亂跑,已經犯了大明律,但這事歸五城兵馬司管,他才不愿意狗拿耗子。
“廢話,你耳朵聾了不成?都說是奉了太祖先皇帝和當今陛下的旨意尋找張神仙。”明月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高聲呵斥。
張力本就站在馬下,低人一等,被他這么拿老朱和小朱的名頭嚇唬,更是不敢抬頭,只得哭喪著臉硬著頭皮頂上:“是,是,小天師辛苦了。”
他對這事倒沒有懷疑,王凡他們入城時就是從自己看守的水西門進來的,只是走的水路,今天聊起報恩寺被砸的事時,手下人還提起龍虎山道士找張神仙入城打咱門過的事。
還給他描繪了王凡的樣貌。
他們這些看門的差人,眼睛最是毒辣,任何人一眼看過去,絕對能記得清楚不說,還能把樣貌特點復述的分毫不差。
張力看門多年,這項本領早就爐火純青,手下人一說,當時腦海中就有了王凡的樣子,剛剛下來時,趁機觀瞧了下,那位小天師與下屬描繪的一模一樣。
今日里也就是王凡來,若是張懋丞來了,只怕就把他當做假的了。
原本就沒有什么懷疑的張力更不可能往假冒的方向想,只想著趕緊打發走這幫活祖宗:“可張神仙并未曾出現在我們這兒啊。”
“我家道祖來你這破城門干什么?他老人家現在在城外五十里一處道觀里呢,趕緊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去拜見他老人家!”
明月尖著聲調呵斥,張力聽到這話,愈發無奈:“小天師,非是小人推辭,但朝中有規定,這城門關了,不到時間,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能開。若是強行闖門,以謀反論處。”
他后面的話聲音低了下來,并非心虛,而是怕這群不講理的道士以為自己拿國法壓他們。
“我們也沒說要開城門,再說鑰匙不在你這里,你就是想開也開不了。”
王凡冷哼一聲:“這點道爺還是知道的。”
“是,是,小天師說的對!”張力千恩萬謝,這小天師還算是個講理的,并沒傳聞中那么刁蠻,可誰知下面的話卻讓他脊背發涼:“不過不開城門也能出城,你用吊籃放我們下去。”
“這...”張力目瞪口呆,想要晚上離開,只有這一個辦法,但吊籃的使用也有十分嚴格的規定:只有十萬火急的軍情、災情等關乎國本的大事方才能夠使用。
而且要先吊憑證,才能吊人,馬都得扔在城外,并且進了城,還要派一隊人馬親自護送。
大明立國這幾十年來,從城外吊人進來的事倒是聽說過,可從城內吊人出去卻聞所未聞。
“下官值守此門多年,從未聽說過吊人出去的...”這樣的事太過匪夷所思,以至于大明律或者五城兵馬司衙門里都沒有針對這種事的規定。
“那是你沒遇到我們家小天師,你若早遇到,早就有這事了。”明月馬上反駁。
王凡知道再說下去浪費口舌,從懷里直接掏出秦環的那塊御賜金牌。
張力見到,本能下跪,汗水濕身:“臣張力恭請圣安!”
“圣躬安。”王凡收回了令牌:“張將軍,現在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御賜金牌,如朕親臨,張力豈敢違抗?
趕緊起身讓到一旁,招呼人前來請王凡一行人上樓。
“他哪里來的皇帝御令?”朱高熾與朱高煦對視一眼,心中萬分驚訝,對王凡的高深莫測和神通廣大有了新的認識。
“這倆人乃是魏國公派來協助我們尋找張神仙的,哼,難怪張將軍這般年紀還是小小的千戶,人家卻已經是國公了。”明月深記王凡的安排,能有多囂張,就要多囂張。
見張力注意到朱高熾兄弟倆,明月趕緊按照王凡的囑咐嘲諷起來。
“是,是...”張力嘴上不敢反駁,心里卻罵道:“你小小道童懂個屁,他能當國公,乃是祖上功勞。”
小心伺候著眾人上了樓,又趕緊準備好吊籃。
張云起從一旁拿起火把來,沖著城外有規律的晃動,張力疑心問道:“道長這是作何?”
“自然是給城外的同伴報信。”張云起冷眼瞧著他:“不然我們出了城,怎么知曉道祖在哪里?”
張力連連點頭:“是,是。”更是讓人跟著揮火把。
不多時城外河邊果然也亮起三把火把來。
王凡見了暗號,點了點頭,馬和這是告訴自己,正牌小天師已經被自己抓到手控制住,去黃橋驛通知左亮的人已經出發,船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張云起回了一切正常的信號后,將火把遞給張力,指著城樓上最大的火把道:“一會我們下去后,就把那火把滅了。”
張力點頭,還自己解釋道:“知曉,那是告訴城外道長們各位已經下去了的信號,下官曉的。”
已經坐在吊籃里,打著下去打頭陣名義的朱高熙心情大好,忍不住夸贊道:“張大人好眼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張力連道不敢,王凡則瞪了朱高煦一眼,唬的他下意識縮脖不敢再多嘴。
朱高熾的吊籃剛放,忽而就聽城內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心中大驚,即將脫離險境的好心情瞬間全無,朱高熾兄弟倆更是嚇的魂飛魄散,倆人現在就在吊籃里,若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放!”王凡也是嚇了一跳,再也無法淡定,怒聲呵斥放吊籃的兵丁。
他心中叫糟,一定是徐輝祖來了,至于說他為何知道自己在水西門,多半是因為徐增壽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巡找朱高熾的差役,這些差役匯報時,徐輝祖起了疑心。
換做是自己也會起疑:兩千多兵丁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三人,你徐增壽大晚上滿大街溜達找,這不是欲蓋彌彰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馬隊頃刻間就到了城樓下,有人沖著城門高聲道:“張力何在!魏國公在此,出來答話!”
張力正要過去,唰一把白晃晃的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張云起冷聲道:“莫要做聲,快放!”
周圍的士卒瞬間反應過來,手持利刃將一眾人圍住。
樓下的徐輝祖見城樓上發生騷亂,心中叫糟,不待回話,翻身下馬直奔城樓而來。
到了城樓上,正見一個道童正指揮著人往下吊人,所吊之人不是自己的外甥朱高煦又是何人?
“住手!”徐輝祖快步上前,高聲呼喊,卻見那道童回身抬手,一把弓弩正對著自己,那弓弩上的弩箭在月光下閃著點點寒光,一股殺氣凝在箭尖上,對準自己蓄勢待發。
“魏國公止步,若是敢抗旨向前,休怪我龍虎山御賜小天師張懋丞大義滅親,為國除害!”王凡一手持弓弩,一手亮金牌,氣勢逼人。
這一夜,龍虎山小天師張懋丞必定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