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后的第一頓晚飯,在阿福、銀環等人的顫顫陪伴下順利用完。
飯后,范旭在簡單交代了幾人一些事情后,便率先離開。
負責照看范旭起居的銀環,則帶著同為侍女的初月,急匆匆鉆進二層小樓的臥房,暖黃色的燭火亮起時,屋內兩個小姑娘前后忙乎的樣子透過窗欞被映射成剪影,為小院染上一抹溫暖的顏色;
跳過樓上兩個笨拙的身影,視線來到樓下,因為初春夜晚天氣尚寒的緣故,四位新奴中唯一的男性——阿福主動擔起最耗費體力的差事,挑著兩只裝滿熱水的木桶反復來往于二層小樓上下……
到得浴桶中熱水將滿時,小綠兒這才攙著范旭上到二樓。
隨后,四位新奴中年紀最長,今年剛滿二八及笄的初月主動上前,從小綠兒手中迎過范旭,一只手里還端著只木盆,里面放著一些搓澡的物什:“公子,奴婢為您寬衣……”
“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行了。”
站在門邊的銀環聞聲長舒了一口氣,手伸在半空的初月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向范旭遞出木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幾分不自然和尷尬。至于小綠兒和累的氣喘吁吁的阿福,這時候如同做錯事一般,只是在旁邊低著頭,默不作聲。
“去休息吧,有吩咐我再喚你們。”
在寒冷的天氣中,泡澡是一件極其放松且享受的事情。
褪去衣物的范旭縮在溫暖的浴桶中,嗅著燃自屋內桌案上徐徐傳來的名貴檀香,神情放松。
這是之前在西山莊子生活的十三年中,從未享受過的體驗。
盡管忠叔對他的照顧十分用心,但作為一個身體稍有缺陷的男人,口不能言使得忠叔并沒能夠擁有一段結婚生子的經歷。
也正是基于此,在剛開始照顧嬰兒期范旭的時候,忠叔在許多方面都很難做到盡善盡美,尤其是幾次生病后沒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使得范旭身體落下病根,因此范旭的身體不僅算不得健康,甚至還要比尋常人更加虛弱幾分。
溫熱夾雜著花香的熱水能令身體百骸中的寒意得到最大程度的緩解。
而當人在放松時,思維總會浮想聯翩。
于是,當溫熱的水漫過頭頂,紛雜凌亂的畫面開始如放映機般,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溫情的、冷漠的、悲傷的、冰冷的……當許許多多的記憶糾纏交集在一起時,畫面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恍如親身經歷過的真實,但細細遐想,卻又虛幻似睡夢中的驚鴻一瞥。
腦袋探出水面,范旭伸手拽過一條毛巾,擦拭著額頭,閉目將背靠在浴桶邊沿。這時候,他才注意到門外傳來的窸窣聲響,以及不時隱隱響起的咳嗽聲。
“誰!”
話音剛落,門外人立刻‘啊’的驚叫了一聲,大約過了一兩秒之后,一個怯怯的聲音方才響起:“公…公子。”
是初月的聲音。
范旭苦惱的揉了揉眉頭,猶豫了片刻,皺眉道:“先進來吧。”
下一刻,門被從外‘吱呀’推開一條縫,初月整個人似貍貓般飛快從門縫鉆了進來,隨后房門被再次緊緊關上。
“攪擾公子雅興,奴婢該死。”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剛才在門外被凍得不輕的緣故,跪倒在地的初月渾身不斷輕輕顫栗著。范旭回身望去時,入目便看到她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雖然模樣稍顯狼狽,卻比之前油然多了一股我見猶憐的可憐勁。
范旭長嘆了一口氣,撩了捧水澆在臉上后,語氣恢復往日時的平淡:“先起來吧……你剛才獨自躲在門外做什么?怎么不跟著環兒她們一起離開,之前我不是已經吩咐讓你們去休息了嗎?”
“回公子的話,是紅昭姐姐之前交代過,說公子您身體欠佳,需要時常有人在身邊照看……其實奴婢也知道您剛進府,還不習慣身畔有我等這些下人伺候,可伺候主子這差事本就是我們這些下人該做的……只是,環兒妹妹她進府時間尚短,對府里的規矩也懂得不多,奴婢是擔心她哪里做的不好會惹怒公子,這才斗膽自作主張留在門外,想著萬一公子您若有需要,也能隨時進來侍奉主子。”
初月說完這一番話,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時,目光顯得有幾分慌亂,不自然垂下的手,下意識絞起藏在掌心里的那方手帕。
今日被分入垂柳軒的四位新奴里,銀環進府時間最短,阿福看似老實,實則為人卻是有些木訥,小綠兒或許是幾人中心思最為靈巧復雜的,但這類內秀的姑娘往往性格十分害羞,所以想必膽量也是四人中最小的。
范旭回憶著白天時的觀察,得出這樣的結論。
至于眼前的初月……
“公子,奴婢先將換洗的衣裳給您取來。”
初月離開前,還不忘取走被范旭隨手丟棄在浴桶旁地面上的那一身舊衣物。
“……”
片刻后,范旭看著抱著新衣服,默默站在屏風旁等待召喚的初月,終于可以確定,初月的確是目前垂柳軒里最有前途的丫鬟。
“公……公子,那個……”
“床有點冰,去暖暖。”
“嗯?!”
初月驀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張著嘴巴,衣服驚掉在地上都想不起去撿。
范旭輕描淡寫的語氣,甚至讓她有種方才出現幻聽的錯覺。
待發覺初月仍呆立原地不動時,范旭勾唇輕嘖了一聲。
隨后,一邊用毛巾擦拭額頭的水漬,一面回首望去,不經意四目相對時,微笑著向她發出“還不去?”的催促。
霎時間,在臥房的空氣中,一種名為旖旎的粉色氣息陡然彌散展開。
初月雙手揪住衣角,深深低垂的雙頰之上呈現出一片通紅,咕嚕嚕轉個不停的眼珠兒,低聲‘嗯’的作答了一聲后,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衣物,掛與屏風。
待轉身繞過屏風走向床鋪時,初月這才長長舒了一大口氣,既像是在緩解緊張,又似乎是在平復終于滿足了心中的某種期待后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