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內。
鶯鶯燕燕,客滿為患,頗為熱鬧,只因今日打茶圍的花魁不簡單。花魁名為綠鶯,善琴,善舞,尤其是那歌聲,如夜鶯輕啼,婉轉悠長,叫人心神蕩漾,流連忘返。
今日的綠鶯姑娘,略施粉黛,瓜子小臉,眉眼含笑,一身淺綠長裙,圍胸頗低,隱隱露出深溝高壘,端的是傾城絕色。
客人們心生向往,品評贊嘆。
有人言:“若能與綠鶯姑娘一度春宵,即使白銀百兩那也是值得的。”
隨即搖頭嘆息:“這綠鶯姑娘不僅愛財,還頗重名聲,要求頗高,只愛有財又有才的貴公子,等閑人摸不得。”
恰此時,一位身著白衣的翩翩公子,在護衛的陪同下,邁步走進大堂。錦衣華袍,眉清目秀。
大堂內,頓時議論聲四起。
有人道:“這不是劉縣令的小公子嘛?”
也有人道:“聽說劉牧公子不僅家財萬貫,還頗有才名,儀表堂堂,今日一見,傳言不虛呀。”
還有人道:“難怪今日綠鶯姑娘穿了那件衣裳,感情是來了貴客,風光露于才人賞。”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劉牧收起扇子,雙手抱拳,仰頭道:“今日的酒錢,劉某出了,各位只管盡興,賞花品酒。”
場中瞬間熱鬧起來,一群偽君子抱拳回禮,連聲稱贊劉牧公子仗義,恭維聲不絕于耳。
“這劉公子好大的手筆!”
“大手筆?我勸你長點見識,這條街大半的鋪子都是劉家的。”
“鋪子算啥?據說劉公子的丫鬟就有這個數。”那人伸手比了個八。
“八個?”
“八十,八十個。”那人對周圍人的反應十分滿意。
......
聽著臺下七嘴八舌的議論,臺上的綠鶯抿嘴輕笑,眉目含羞,看劉牧的氣度就絕非寒門學子可比,這樣的人做出的詩才有風花雪月的韻味,契合她這等人間尤物。
半個時辰后,氣氛達到高潮。
劉牧忽然起身,朗聲道:“諸位,我有詩一首,送給綠鶯姑娘,與各位品評一二。”
聽到劉牧有詩,綠鶯立即停止彈奏,笑顏如花。
在這個缺乏娛樂的時代,若能得贈一首佳作,廣為傳頌,便會紅極一時,甚至流芳千古,成為千年大網紅,比如姓杜那位,號稱失足婦女之友,青樓代言人的大才子。
那句“十年一覺揚州夢,留得青樓薄幸名。”經久流傳。
千古留名,就連儒家的大儒們尚且趨之若鶩,更何況青樓名妓?她們早沒了貞潔,若能得贈千古名作,便能后世流芳。綠鶯雙手緊握,靜待佳作。
劉牧扇子一甩,朗聲道:
“本是天仙女,不料墜凡塵。
撫琴弄琵琶,只待有緣人。”
吟畢,劉公子紙扇輕搖,客人們拍手稱贊,皆言這是一首難得的好詩,對仗工整,必定廣為流傳。
綠鶯也不自覺地伸出玉手,輕拍了幾下,說了句:“不錯。”
也只是不錯,似綠鶯這種風月佳人,見的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自然能品出味道。心道,工整是工整,只是少了些韻味,缺了些內在。但不失為一首好詩,看來今日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劉牧抱拳,微笑著環視眾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還未等劉牧謙虛幾句,又有一人進了大堂,身后跟著一個武夫,一個丫頭。
眾人皺眉,哪有來風月場,還帶女眷的?還有那個武夫,嗯,粗鄙,沒文化,一身汗臭,污了芊芊學子的心中圣地。
但仔細一瞧那公子,客人們瞬間張大了雙眼,端的是俊俏可人。白林從小便因身子孱弱,極少出門,因此也沒人認得他。
有人道:“這是誰家公子,生的如此漂亮!”
也有人道:“這長相,莫不是要壓了花魁一頭?”
還有人道:“沒見過這號人物啊,哪家的小公子?細皮嫩肉的,好看,好看!”
眾人七嘴八舌。在這個時代,男寵之風也頗為盛行。女人好看那叫花魁,男子好看那叫俊首,且較之花魁,俊首更難得。
“詩是好詩,但少了些許內在,過于直白。”白林當場對劉牧的詩給出了評價。
綠鶯美眸一閃,竟有同感。
劉牧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不悅地道:“兄臺是哪家公子?本少似乎沒見過你這號人物。”
白林道:“我恰巧路過,進來喝杯熱酒暖暖身子,見兄臺吟詩,便多嘴一句,兄臺莫要在意。”
劉牧拍了拍扇子,繼續道:“適才,兄臺說我的詩少了內在,不知兄臺可有佳作?”
白林聞言,佳作?我九年義務教育,差億點考了清華北大的,好伐?你跟我比詩詞?我隨意抄襲一首就壓死你。
嘴上卻道:“未有,只不過隨意一說罷了。”
眾人有些失望,如此俊俏的小公子竟是個口出狂言的花瓶。綠鶯亦是不喜,頗感掃興。
白林坐在角落,偷瞄了一眼綠鶯,心道,果然漂亮,但似乎對自己的英俊清純,萌萌噠的外表并不來電,看來是個約人無數的老手。
不多時,打茶圍過半,綠鶯身側的丫鬟道:“我家姑娘請劉公子到綠意小閣一敘。”
眾人明白,劉牧這是得手了,啥叫一敘?就是一度春宵,海鮮泡酒,后代串門。
沒過多久,白林在青兒耳邊說了幾句,青兒便拿著一封信和一把碎銀去了綠意小閣。
少傾,青兒見到了綠鶯的大丫鬟桃子,也聽見了暖室內男女的歡愉聲。
青兒道:“桃子姑娘,我家公子有封信,請姑娘明日交于綠鶯姑娘。”
桃子不喜,正要拒絕,這種事她見多了,饞他們家花魁娘子身子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正要拒絕。
青兒卻隨手掏出一袋銀兩,遞到桃子手上,足有二三十兩,莫說睡姑娘,睡花魁也夠了。
看在銀子的份兒上,桃子姑娘勉強同意,順便還從青兒口中套出了點白林的信息,也就是年齡,愛好之類的。畢竟帥是一回事,帥又有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日清晨。
送走劉牧的綠鶯慵懶地躺在床榻上,對著桃子嘟囔道:“這劉公子真是個怪胎,我的腳丫子被咬的青一塊紫一塊的,該走的門不走,有錢人真難伺候。”
桃子服飾她起床梳洗,順便把昨晚那小公子的信給了她。
綠鶯詫異,往常,這種事兒,桃子早替她打發了。
綠鶯問:“收了銀子?”
桃子不敢看她,低眉順目。
綠鶯又問:“多少?”
桃子伸出兩根手指,囁嚅道:“二,二十兩。”
她本以為綠鶯姑娘會罵她,但沒有。她只是皺眉思索,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件。
少傾,綠鶯道:“你出去吧,我乏了,再歇息會兒。”
桃子賣著小碎步,開門走了。
綠鶯打開信件,隨意看了一眼,這一眼只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畢竟出手就是二十兩,足夠闊綽。
“游絲飛絮春茫茫,柔腸一寸生秋霜。”
只這一句,綠鶯倏地坐起來,心臟猛然一滯。手心瞬間沁出冷汗,渾身雞皮疙瘩暴起。
“吳山青青江水綠,燕語鶯啼空斷腸。”
“燕語鶯啼空斷腸。。。空斷腸。。。”綠鶯的眼中瞬間噙滿淚水,繼而淚水狂涌,伏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