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佳男以為是問他,他也莫名其妙。他與鐘挽靈素來不睦,幾乎沒有必要就不來往,屬于標準的相看兩相厭。但他不能傻乎乎地當著這個位高權重又極度重視家族的小姨媽說這個。
正在鐘佳男猶豫無措之際,身后的穆曉川上前拜道:“稟掌教先生,鐘挽靈師妹已于昨日凌晨突然留書出走了,現并不在分閣中。”
林殊驚怒,怒斥:“王執教、陳老師,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管學生的!?居然讓學生半夜出去廝混,沒人阻止?還不知去向!?這是大失態!荒唐!簡直太荒唐了!”
執教和夫子都苦著臉。這說辭就是撇清關系,把所有責任都甩到他們中層身上就完事了。
其實鐘挽靈幾乎不怎么來上課,這是臨安分閣人盡皆知的事情。你要在學堂找到這人,不如直接去她寢寮或者書閣更快些。別說掌教,不少本宗的人都知道。這種做派,換做其他的學生只怕早就被遣送回家了,可這事發生在鐘挽靈身上就是無可奈何的事。縱使問題很多,分閣也不可能驅逐這么一個優秀的學生,就算明知道整個分閣已無人可教她。
林殊當然是知道,但是他總不好當著這么多外人說,尤其其中還有個尚書夫人。就算他丟得起這個臉,分閣和背后的上清宗可丟不起這臉。
王執教和陳夫子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就算吃了啞巴虧,也只能忍了。
可,穆曉川卻又上前一步,道:“啟稟掌教先生,弟子覺得鐘挽靈師妹不是出去廝混玩耍的。昨日正是弟子當值,當時我看鐘挽靈師妹行色匆匆神情異樣,連我喊她都沒注意到,想必是真有什么緊要之事。”林殊心說:你這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剛想阻止,這臭小子已經自顧自叨叨叨地往下說了。“而且,鐘挽靈師妹與我師兄妹幾人尚在調查一事。那事剛有眉目,以師妹的性情若非有非常緊要的事非去不可,是斷然不會放下調查之事失蹤不見的。”
林殊真是無語了,心說:你們這些高階的臭小子們,每天除了研究術法和接任務,能不能也學點人情世故,你們這種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知不知道。
心里雖然這么想,面上工夫還是要做。林殊吸了口氣,連忙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鐘師侄。”朝向鐘淑華道,“張夫人,要不你們先走。我這就派人去巡城司和城門衛打聽,一找到人就通知她趕去與你們會合。”
這是個緩兵之計。在場幾位分閣大人物都心知肚明。尚書府的車隊一走,這事就算了了,他們可不會去白費這個功夫。
再說了,融合境的修者換成普通武林人士,幾乎是罕逢對手的大俠級別。他們不想被人發現,大可高來高去,怎會被區區巡城司發現,越過城門而出也不是什么難事。這說辭就連死板如穆曉川都覺得有些扯淡了。
鐘淑華的關注點不在這里,她尋思了片刻,問那面上有些憂慮的高階弟子道:“這位小仙師,你是說晚蘭是昨日半夜留書離開的?”
穆曉川點點頭。
鐘淑華反而松了一口氣了,釋然地對林殊和幾位執教欠身,勸道:“幾位仙師不用麻煩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晚蘭的去向了。”
林殊和執教夫子面面相覷,心想這倒是好事,只是未免來的輕易了?卻也不知該如何接,萬一一個接不好,把麻煩攬上身,難道真要假戲真做不成。
鐘淑華卻只是委婉地解釋道:“幾位仙師請見諒。晚蘭有占夢卜命異能,在佬仙門也很出名。她定然心有所感,才匆忙留書趕去,只可惜路途遙遠力不能及。哎……老太君于我們佬仙門非比尋常。還請幾位仙師原諒小侄晚蘭倉促失儀。”說罷,欠了欠身,也沒等幾位分閣夫子回應就領著鐘佳男告辭了。
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多時辰,尚書府的車隊準備得很周到完備。鐘佳男上了前面的廂車,鐘淑華和兩名貼身婢女上了中間的女眷的大廂車。
車上已經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等著了,懷里還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娃兒。這個女娃便是鐘淑華與張尚書長女張杰蕾,字英音。那小娃兒則是兩人去年剛得的麟兒張杰磊。(之后為了區分,統一用字稱呼姐姐張杰蕾。)
“娘親,晚蘭姐姐不一起去嗎?”英音張望著親娘的身后。
鐘淑華從英音手上接過小兒子,讓女婢招呼車隊趕緊出發,待到車動了,才對女兒搖了搖頭,道:“你晚蘭姐姐天生異能,已經先行一步,此時怕已經在佬仙門了。”
英音懵懂地點點頭,忽然察覺到奇怪的點。他們一接到消息,爹爹便當機立斷要管家準備車隊,讓娘親帶著他倆和爹爹的衣物火速準備出發。可以說已經很快,可這樣也還要晚上才能到佬仙門。現在娘親說晚蘭姐姐可能已經到了?她是知道她這個大姐非常厲害,可這也厲害過頭了吧。這怕不是會飛呀!
鐘淑華哪里還有閑心關心女兒在想些什么有的沒的,憂心忡忡道:“哎,晚蘭這孩子,這么大事,居然一個人就去了。分閣跟張府就幾步路,也不來找我商量一下嗎?難道我還能不信她嗎?這一路,夜黑風高的,多危險呀!”
英音不懂母親的憂慮,在她看來這個大姐幾乎就是個神仙,母親的憂慮實屬多余。“娘親不用擔心,晚蘭姐姐那么厲害,這世上才沒有人能傷她呢。”
鐘淑華聞言嘆息,只能揉揉英音的頭,不再埋怨。她是關心則亂了,但她的女兒也屬實有些過于天真了。
這世上能傷害人的,并不只有猛獸歹人。
李老太君對于佬仙門以及佬仙門周邊的百姓來說,那是跟山頂神樹一樣的存在,是這片天的支柱。
一日之前。
清晨各處望樓陸續響起喪鐘聲,幾乎整座山的人都停下了動作紛紛趕往鐘家,但是通往宗門的橋口已經被佬仙門的弟子們嚴格把守住了。
然后,他們就看見無數的信鴿被放出。灰色的信鴿張開它們的翅膀,迅速地朝著四面八方飛去,像是飛快擴張的陰云,從此,再無散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