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曉川將任湘云抱起來,讓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鐘挽靈掏出錦帕,為她輕輕拭去不斷落下的眼淚。任湘云咬著下唇,啜泣了一會,才緩過氣來。
鐘挽靈從桌上翻了一個茶杯,倒了一杯茶,遞給任湘云,輕聲道:“不急,喝口水再說。”
任湘云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努力平復了些氣息,點點頭,喝了一口茶水,想到她后面要說的話,又想跪下,被穆曉川和鐘挽靈一人一邊按住。“坐著說。”
任湘云忍著眼中的淚水,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絲巾包裹的小包,在桌上攤開,里面有些碎銀還有幾張銀票,一些金銀玉石的首飾。“兩位仙師,我和姐妹們知道,我們不過是賤民,人微言輕。這是我和姨娘姐妹們這些年攢下的,求你們幫我們找到敏君姐姐。我知道,這些錢比起嬤嬤和坊使給的不算什么,但……”這已經是我們能拿出來的最貴重的東西了。
穆曉川將包裹蓋上,推回到任湘云懷里。“我們不用這些金銀,姑娘你拿回去吧,你們更需要這些。我們已經拒絕了樂坊的委托。”
任湘云慌亂得不知所措,又想跪下懇求,一面焦急地去摸另一邊的袖子。“為什么?是因為錢不夠嗎?我……”
鐘挽靈扶住她的肩,溫言道:“我們會幫你,但不是為了金銀,而是為了道義。”
任湘云的眼淚又落下了,草草地抹了把自己的臉。
穆曉川問:“任姑娘,是想讓我們尋回失蹤的敏君姑娘嗎?”
任湘云擦臉的手頓了頓,連連搖頭。“不……不是,我們……我不知道……”她望了一眼手邊那把琵琶,目光中有些彷徨,“我們只想知道敏君姐姐,她現在在哪,是否安好……”任湘云從懷中掏出另一個小一點的包裹,“如果她真的像嬤嬤所說,真的是逃跑了,請兩位仙師將這個包裹送交于她吧。這些是她這些年攢下的血汗錢,讓她帶著這些錢,跑得更遠一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說著,任湘云的眼淚又滑落下來。
穆曉川從任湘云手中接過包裹,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任湘云回憶著過往,梨花帶雨地說著:“敏君姐姐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這么多年……她所承受的、她所做已經夠多了。她那么聰明、那么貌美,其實她早就可以離開這個煉獄的,早就有人想替她贖身了,若不是為了我們……是我們拖累了姐姐……”
穆曉川五味雜陳,覺得手中的包裹很輕卻也很沉。
鐘挽靈思索了一會,打斷道:“任姑娘懷疑敏君姑娘已經不在人世?”
穆曉川和任湘云都吃了一驚。任湘云手中的茶杯嚇的翻了,茶水澆濕了她的前襟,她連連搖頭:“不!不會的!不可能的!敏君姐姐不會有事的……她不能有事……不會的……誰會想要殺她呢……不……”
鐘挽靈連忙安撫道:“抱歉,是我會錯意了。”
片刻,任湘云的心緒才緩和了下來。
鐘挽靈松了一口氣,盡量緩和地問:“任姑娘能不能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比方她在坊外有沒有什么親密的人,或者她能投靠的人?”
任湘云仔細回憶著,又生出一些感慨:“沒有,自從任家被抄家,父兄流放,家產散盡,親友背離。這世上哪還有我們立足之地……敏君姐姐骨子里是有些清高的,若非因為我們,她本可以少受很多罪……我從未聽過敏君姐姐對哪位恩客青眼有加,說到底,這風月場上,男的逢場作戲,我們虛與逢迎,哪有什么真情。若敏君姐姐真有什么可依托之人,也必然不是風月場上的人。”
“那,你們最后一次見到敏君姑娘是在什么時候?”
“是大前天傍晚。”任湘云立馬回答,“那晚,敏君姐姐沒有回來。糖糖不會說謊的。”鐘挽靈和穆曉川知道這個“糖糖”就是那個黃瘦的雜役女孩。“糖糖性子烈,官軍來抓人的時候,她拼命掙扎,磕到路邊的碎石,破了相。嬤嬤原本不想要她,想把她丟出去自生自滅,那時她只有五歲呀。是敏君姐姐和姨娘保住了她。糖糖有時會在守夜時睡過去,那是因為她實在太累了,她一個孩子要做那么多雜役,我們又不能明面上幫她……但是,若敏君姐姐真的回來過,糖糖絕不會不知道的!
有些時候,赴宴……會遇到一些不好的事。受些傷,或者身體不適很難避免。糖糖很懂事,她總是守著等著我們回去。若是有個事,也好讓我們其他人起來幫忙。敏君姐姐若是回來過,她絕不會不知道。她也絕對不會撒謊的。”
鐘挽靈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知道敏君姑娘那夜去了哪里,是赴誰的宴嗎?”
任湘云點點頭。“具體是誰辦的宴席我們并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小王爺。地方倒是知道的,是北街最大的酒樓魁元樓。聽說魁元樓新開了一個新的小樓,才開沒幾天就被一個小王爺包了去了,夜夜都有酒會,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公子都會去。”任湘云說到這,又擔憂了起來,“也許,那些人中有人貪圖敏君姐姐的美色,將人囚禁起來了。不!不會的……”
鐘挽靈見任湘云又開始焦慮惶恐,按按她的肩,安撫道:“任姑娘不必擔心,不管敏君姑娘在哪,我們都會找到她的。”
任湘云看著眼前這位溫潤俊俏的仙師,點點頭。
鐘挽靈讓任湘云先回去,然后找來小二買單,回北柳巷取了馬車。
穆曉川原本想直接將馬車駕去魁元樓。鐘挽靈卻說他們的馬車有上清宗的紋樣過于顯眼。最后兩人將車駕到城北驛站,又租了兩匹駿馬,再騎馬去魁元樓。
兩人到魁元樓時已是末時。
飯點已過,這日又天光大好,天氣暖洋洋的,路上的行人、樓中的伙計多有些人困馬乏。
來魁元樓都是些顯貴名流,鐘挽靈這身打扮在這顯然就沒那么好使了,伙計只是閑閑地問了句:“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