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爾還是回去了，祂不能在這片地界久留。

既已完事，萊希特和鐘挽靈本該回轉深淵之城。

狻猊卻面露難色。“呃，王請留步，屬下有事相求。”

萊希特挑眉，讓狻猊說下去。

狻猊有些羞赧地請求說：“東邊的冥山蟲豸又開始泛濫了。王，你知道，我對那邊的蟲豸實在沒什么辦法，尤其是蜘蛛。這是魈鬼族擅長的事，我實在是不太行。這事本不用勞你大駕，可你也知道……”

萊希特翻了個白眼，接道：“你跟魈鬼族的魂逍也不對付。”

狻猊充滿期待地點點頭。“可以勞煩王替我與魂逍大人說一聲嗎？直接命令那廝也行。”

又能偷懶，又可以惡心魂逍是吧？這小子真是算得精。萊希特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懷中因為吃了難吃的果子正一蹶不振的鐘挽靈，道：“無妨。剛好帶這小家伙去開開眼。不過，冥山地獄牛犬去不了。把你的芬陀利香虎車拿來。”

狻猊不情愿道：“王你速度天下無雙，天涯海角須臾可至，何須我那小破車……”

“拿來。”萊希特一手攤開，重復了一遍。

狻猊肉疼地“嚶”了一聲，只得化出一架車來。這輛車與萊希特鐘挽靈來時所架之車一樣，同樣是無壁傘棚三柱的構架，金色荷葉為頂，白金蓮花為臺，輔以梵文雕花柱為欄，錦緞軟座前有一只巨大的香爐，冉冉飄出香霧，化作兩只云霧狀的白虎，并駕托著蓮花座。

狻猊不舍地瞅了一眼自己的愛車，哀求道：“王用完，記得一定要還給我呀……”

“叫你一直偷懶耍滑，這車抵給我玩兩天，當罰你了。”萊希特笑道，抱著小鐘挽靈飛身上車，優雅地輕扇了扇香爐飄出的香霧，虎車便悠悠然騰空了。

鐘挽靈沒想到這虎車竟然還是空騎，正驚訝。萊希特倒想起一件事來，笑道：“哦對了，狻猊，你可以不用再跟這群你討厭的半月犀為伍了。王上實在太不滿意你的工作效率，過兩天就會派獸面茶吉尼來接替你的工作了。在那之前，趕緊把那家伙的痕跡清理干凈！”說著，萊希特便駕著車揚長而去，獨留狻猊在原地苦哈哈地目送自己的愛車。

芬陀利香虎車的虎并沒有腳，跑起來更像是云霧翻騰，但別看它像云一樣慢悠悠，實際上速度很快。車行僅片刻，鐘挽靈已看不見那片茫茫無垠的草原了。

游云散去，云下的風景愈發荒蕪，盡是一些亂石沙地，鮮有綠色。遠處前方隱隱有座巍峨的山影，深入云上，不見其巔，散發著令人生寒的死氣。

“那便是冥山了。”萊希特淡淡地說，“即便是在魔界，冥山也是萬靈歸死之地。”

鐘挽靈暗暗一驚，不由抓緊了身側的扶手。冥山，就算是人界也有記載的恐怖之境，此地兇險，以至于地級以下的妖物靈獸都無法生存。

萊希特卻是神態自若，輕輕扇了扇香爐，驅使虎車緩緩下降，隨性地說：“別緊張，就是跟你們人族公墓山差不多的地方。”

鐘挽靈知道，萊希特是在安撫她，但是向來對氣息敏感的她，已經被這山中傳來的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邪氣激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五內翻涌——很多，這山里有很多很陰毒的東西，多到幾乎覆蓋了整座山。它們很歡愉、很狂亂，它們在瘋狂地熱衷著什么，絲毫不掩飾它們腐臭粘稠的邪氣。很惡心。

“暈車？”萊希特笑瞇瞇問。

鐘挽靈捂著嘴，強忍著惡心：“不是……萊希特哥哥不是去魈鬼族那邊嗎？狻猊前輩也不是想讓萊希特哥哥親自處理吧。”

萊希特不著痕跡地瞟了鐘挽靈一眼。還只有這么點大，這個情況，居然還能這般鎮靜，明明已經因邪氣難受得快吐了，還有余力透析他和狻猊的想法，真是不容小覷。不，還不止。剛剛那句話，是在試圖引導他？有趣。

“對，這不是我的工作，是狻猊的。”萊希特笑著肯定道，然后毫不客氣地奚落說，“狻猊是想惡心魂逍。他倆不太對付。嗯，準確說是狻猊單方面看不慣魂逍，魂逍那家伙啊，多半沒感覺吧。魈鬼族的領地太遠了，一點小事而已，我們順道解決了就回去。”

雖然，他本來就沒打算讓魂逍見到他的小家伙。那家伙的話，大概一下就能看穿吧。

隨著虎車的下降，冥山內的情況也漸漸明晰。車在距離山體還有一丈多的距離臨空停了下來。

狻猊說的還是過于輕描淡寫了。山上原本該是亂石荒地的地方完全被錯綜交纏的肢體覆蓋，有巨大的類蟲足的、有禽鳥的、有猛獸的、更多的是像人的青黑皂化的尸塊一樣的東西，縱橫交錯不分彼此。但這不是一個東西，而是許多許多，多到數不清的的妖邪。它們交纏著蠕動著，像是青黑的山洪亂流，又像是媾和的群獸，時而相互撕扯，拋出些殘值斷臂，很快又被奇形怪狀的或鳥獸或骷髏的東西吞噬。勾連的邪氣彼此爭搶，彼此渲染，混作一團，反而更加濃烈了，濃得幾乎肉眼可見。

鐘挽靈終于無法克制地干嘔起來。幸虧她現在是靈魂，吐不出什么來，不然勢必打草驚邪了。

“……這是什么……”她其實不想知道……

“那是蜘蛛。”萊希特淡淡地說，“‘冥山織女’，只有名字好聽的妖邪。自冥山山體孕育，類似冥山的眷屬，與冥山之中的環境太過合適，繁衍得很快，每隔幾十年就會泛濫一次。其實放著不管問題也不大，頂天也就一個地級上，只要它們沒修出人型，難成氣候。但會影響到冥山歸死的種族，作為一方管理者，完全放任是不行的。”

萊希特瞅著鐘挽靈略微發青的臉色，笑說：“對小孩子來說是太刺激了點？人族總是很喜歡粉飾太平，這種場面很少見吧。狻猊的反應跟你差不多。他就是太像人了，才處理不了這些東西。”

鐘挽靈確信，這家伙十成十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