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太過疲倦,鐘挽靈沒跟穆曉川計較,彎下腰繼續畫符,一邊很坦白地說:“今晚我消耗太大,僅調息恢復不過來,只怕一睡下就會失去知覺。我得先行做個防御屏障,萬一有什么事也有個緩沖時間。”...
這不是穆曉川第一次看見鐘挽靈把符文當做陣法用了。他一直很奇怪。所有符文法理分明都說,符一系術法的力量來源于它的載體,簡單說就是畫符用的符紙、筆、朱砂或是墨水、以及畫符者的靈力加持。但是多年前也好,現在也是,鐘挽靈用的載體分明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地面和樹枝,而且起的效果與其說是符法,不如說是陣法。鐘挽靈從沒有確切地教過他們這些,也許在她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在穆曉川看來這實在令人費解。
可,穆曉川話一出口卻變成了“我為你護法”。
鐘挽靈抬起頭詫異地看向穆曉川。
穆曉川按下了心中疑惑,說:“我為你護法,你安心睡吧。”
鐘挽靈看著穆曉川,笑了出來,心中有股很純粹又很輕松的舒適感。她現在確實需要一個依靠,而此時再沒有比穆曉川更合適的人了。她釋然地放下樹枝,沒有推拒,泰然地說:“那有勞了。”
穆曉川和鐘挽靈席地而坐。鐘挽靈面對著半圈符文,兩人背對著背,打坐調息。
不多時,穆曉川只覺得背后一重,鐘挽靈的身體靠向了自己,又順著一邊滑落。穆曉川連忙伸手扶住她傾倒的身體,她已然睡熟了,額邊鬢發遮擋了她終于顯露出疲憊的臉。穆曉川小心地將鐘挽靈的身體放平,把她的頭擱在自己腿上,讓她枕著他的腿睡得舒服一些,又將自己半披在身上的外衣脫下,蓋在她的身上。
穆曉川將她覆蓋在臉上的鬢發整理到臉頰邊。平心而論,鐘挽靈的容貌非常出眾,是江南特有的柔美溫婉,甚至還略顯稚氣,可這人平日的舉止氣場決不會讓人覺得她溫柔可欺,甚至讓人無法察覺她只是個還不及弱冠的年輕姑娘。穆曉川有時覺得,鐘挽靈考慮得東西太多了,心思也過于深沉,就算是此時此刻,她的眉頭也微微蹙著,仿佛她在睡夢中也思慮著往后的謀劃和布局;但他不得不承認鐘挽靈非常厲害,即便現在她身心俱疲,可她的嘴角依舊掛著游刃有余的淡笑。
深山密林,涼風夜露,一人盤腿而坐,一人席地而眠。
晨曦穿過樹梢,清風拂去黑夜,陽光回歸大地,暖輝照進樹林,時光與云日一同流轉,任憑林外喧嘩熱鬧,林間自有一處隱秘的寧靜。
寺中,既然鐘挽靈都發話說“師兄弟任她白藥使喚”,白藥自然也沒有客氣的必要。梁從云等人好不容易翻找出一些勉強能做儲水用的器皿,又用殘磚碎瓦砌了土灶,梁從云、宋濂就被白藥使喚著去給雪人“化凍”。修為較低的趙延炎、魏萌也沒逃過一劫,被使喚去打水劈柴。
孫兆陽的情況好了許多,但畢竟傷到了精元,還在昏迷當中。于庚澤和一名黃袍僧人將他移到一處矮墻下,以免陽光曬傷了他。
對于另一名昏睡中的師弟,于庚澤就沒那么客氣了。于庚澤沒好氣地踹了韓誠一腳,拎起他的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大逼兜,然后提溜著半夢半醒雙頰通紅的韓誠丟給魏萌,讓他跟著魏萌、趙延炎和三名沙彌去打水拾柴。于庚澤自己則是跟白藥一起為“解凍”的山民嘗試拔除體內邪蟲。
這群人中只有白藥、了塵和于庚澤略識岐黃,逼出邪蟲還需梵音為輔,最后分了三組:一組由白藥施針,一名黃袍僧人誦經輔助:一組由于庚澤施針,另一名黃袍僧人輔助;還有一組由了塵施針,岳闡住持輔助。為了防止蘇醒的山民突然發狂襲擊幾人,梁從云和宋濂只能一次解一兩個,其余時候充當六人護法。
就像白藥所說,拔出邪蟲并不容易,這些山民體內的邪蟲都遠比幾名僧人之前體內的更多,于庚澤和了塵也不如白藥這般手法嫻熟。幾人忙碌了一日,僅僅只醫好了二三十人。
那些被救治的山民一開始又驚又懼,有些甚至驚恐得險些出手攻擊。這也不能怪這些山民。誰能想到,他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慶典沒了,寺廟也沒了,還有人正從自己身體里拔出許許多多可怕的黑蟲,是個人都會害怕的。不過好在這間寺原來有些名氣,附近的山民好些認識岳闡住持,在岳闡住持和了塵大師的開解下,山民們也漸漸意識到慶典的真相,紛紛表示后怕。有些山民說家中有人有可能中招了,希望能帶上山醫治;有些人下山拿些糧食和水來以表感謝;有些則留在寺中,幫助僧人們搭建起臨時的居所。
鐘挽靈睡了一天一夜,穆曉川也就守了鐘挽靈一天一夜。兩人回到寺中已是隔日的清晨。
最先發現鐘挽靈和穆曉川的是剛好負責守夜的韓誠和梁從云。韓誠興高采烈地頂著異常紅腫的兩頰,跑到臨時搭建的帳篷喊人。梁從云看起來很疲憊,眼下起了淡淡的烏青色,看了兩人一眼,哼了一聲,走回篝火邊,熄了篝火。
孫兆陽還在昏迷中,鐘挽靈去帳篷看了他的情況,見他精元氣息都還平穩便出了帳篷,與了塵大師一起去了寺外。
兩人相談了近一個時辰,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山下源源不斷地有山民拿著東西上來,有人拿著干糧蔬果,有人拿著榔頭刨子等工具。
在溫暖的晨光下,一切看起來是那么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