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鐘淑娟也不好多說什么。
鐘淑娟原以為鄒家只是說說,可昨日當真看到鄒家真擺出宴席時,她還是忍不住了,便跑去找她弟媳鄒水兒分說。哪知鄒水兒將她迎進屋卻說:“姐姐,佳男入選上清宗那是光耀門楣的事,當然是要好好地慶祝才行。”
鐘淑娟不敢茍同:“那你們私下慶祝便就罷了,何必弄那么大排場。人怕出名豬怕壯,這般只會給佳男招來非議。”
“多大的事?這是天大的事,佳男現在可是咱們鄒家和你們鐘家共同的大功臣,若不大擺宴席好好給他慶功,豈不太委屈了。而且,這對佬仙門也是值得慶祝的好事呀。惹人非議?我看那些非議的人才是有別的心思。”
鐘淑娟沒好氣地說:“可也用不著擺流水席吧?現在全城的菜肉都給你們家收了去了,鐘家都買不到菜,你讓別家怎么過?鍋都揭不開了,你還指望別人能說好?”
“鄒家又不是讓他們不吃飯,是免費請他們吃飯。讓他們撿這么大便宜還不好呀?”鄒水兒不悅地說,“再說了,你們家老太君死了不也全城連擺七天流水席嗎?怎么,你們鐘家擺得,我們鄒家就擺不得了嗎?更何況,佳男還是你們鐘家的長子嫡孫,這次更是成了給你們家光宗耀祖的大事,怎么就擺不得了?”
這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鐘淑娟終于是忍無可忍,道:“你也不想想佳男的名額是怎么來的?若不是晚蘭讓著,他能有這機會嗎?本來這事就見不得光,你還要弄得滿城風雨,你這是在害他!”
鄒水兒怒了。“見不得光?佳男的名額是玄星閣和卜夢閣共同指定的。什么讓不讓?你家丫頭退賽是你們家的事,與我家何干?!哼,我看是你家丫頭意難平鬧的吧。城里都說你鐘淑娟巾幗不讓須眉,我看不過如此,連自家丫頭都管不了!”
“你!”鐘淑娟沒想到鄒水兒竟然能厚顏無恥地說出這樣顛倒黑白的話。
鄒水兒沒給鐘淑娟順氣的時間,“啪”地將三張請帖摔在鐘淑娟面前,道:“吶,這三張請帖是給你們家的。你家丫頭也該好好管管了,一個丫頭囂張跋扈的,在你家里不服管教,就別讓她出來丟人現眼。慶功宴的時候讓她老實點,別亂耍脾氣,這可丟的是你們鐘家的臉。”然后就讓下人把鐘淑娟送了出去。
鐘淑娟出了五福樓,看著手中的三張請帖,悲從心來。
原本哭著求著她幫忙,現在倒成了她自己湊著熱臉去貼冷屁股。原以為,這樣這便是救了她侄兒她弟弟一家,也無多損她女兒,誰曾想卻演變成她們母女決裂,她侄兒一家混不感激的境地。她親手撕毀女兒的信任和前程,換來的卻是奚落和嘲諷。
鐘淑娟悲苦不止。
她撕了請帖,下山奔走了一夜,拿自己的錢問人收購了大量菜蔬蛋肉送上山,分發給城中百姓。
鐘淑娟收斂悲苦的情緒,將手中的竹簍遞給章石音,輕道:“晚蘭好幾日未食了,總是這般不行。她最喜歡烏鱧,你就拿這尾給她做個魚片粥吧。”
章石音接過沉甸甸的竹簍,看了看眼藏卑怯的妻子,捏了捏妻子的肩,微笑著說了一聲“好”。
可待到魚片粥煮好,章石音頓時覺得不好了——他女兒不在家啊!
這粥端上去也沒人喝呀。若再倒了,白費了鐘淑娟一片苦心不說,還會被侍女們發現。可他哪里吃得下兩人份的午飯啊。這可如何是好。
章石音端著魚片粥,上樓也不是,回廚房也不是。
再看看守在樓下樓梯口的鐘淑娟一臉期冀又膽怯的神色,章石音只能硬著頭皮去敲空無一人的閨房門。
令人意外的是,門開了。
鐘挽靈身著中衣,面色憔悴地打開了門。“爹?”
章石音吃了一驚,連忙朝鐘挽靈使眼色,道:“你娘看你好幾天沒吃飯了,給你買了條黑魚。你就別生氣了,趕緊吃點。”
鐘挽靈看了看章石音手中的砂鍋,又看了一眼躲在樓梯口的人,釋然一笑,道:“木已成舟,再多怨恨亦無用處。晚蘭并非生母親的氣,只是近日身體不適無甚胃口,這才一直臥床休息。還請爹爹替我告訴母親,莫要憂心。母女間哪有什么隔夜仇。”
“好、好!”章石音欣慰地連連點頭,又覺手中托盤沉重,忙道:“這些晚點再說,先讓我進去,這怪重的。”
鐘挽靈側身請章石音進入,佯裝沒發現躲在樓梯口的人影,關上了房門。
章石音放下砂鍋,給鐘挽靈盛出一碗,趕忙催促女兒來吃。
鐘挽靈連日奔波確實也沒好好吃點東西,又在會場受了金丹修士一掌,氣血大虧。這烏鱧魚片粥倒真是及時雨。
鐘挽靈并不多想便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小心刺。”
章石音本還想問問玄天遴選的事,可看女兒面無血色形容憔悴的樣子,他實在難問出口。他看著女兒放開了胃口毫無形象的吃相,心中愁苦。這事他們已經盡了人事,實在不行又何必苛責已經如此努力的人。木已成舟又如何,他們還可以同舟共濟。
月明星稀夜,老祠丁獨自坐在正堂的臺階上喝著小酒嗑瓜子,透過高聳的院墻看著夜空中的那片缺了一邊的明月。
忽然,老祠丁覺得背后有股涼風,剛還想拿瓜子的手猛然發力向后一翻一扭,兩指有力地鉗住一物,定睛一看是截樹枝,頭也沒回,笑呵呵地說道:“莫要戲弄老奴,老奴年紀大了,不經嚇。”
一旁走廊暗處,一個清越的女聲笑道:“前輩好功夫。”
老祠丁左右看了看,將手邊瓜子往油紙上攏了攏草草包起,一手抓著瓜子包,一手拿著酒壇,伸了個懶腰,一副準備收拾收拾睡了的樣子,慢悠悠地走過走廊,開了一邊走廊的側門,走進了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