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下午被人狠狠教訓了一番,雖并無皮肉之傷,內心卻是體無完膚,自然是玩不下去,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回到了自家阿爺的地方,換了衣裳,老老實實地跟著自家阿爺,哪也不敢去了。
那會已經是壽宴快開的時候了。
鐘家這次的壽宴排場很大,來客也很多。佬仙門雖地處南唐中腹,這次來客卻連西域小國的權貴都有。宴廳更是人滿為患,從正廳一直到正門外的道場,少說也有百余桌。這還是受鐘家正式邀請的正賓。未受邀的來訪者和周圍的百姓在橋口山門處自發地擺了百張流水席。場面之盛大,可謂是嘆為觀止
宴廳排布也頗下了功夫。正堂和正廳是鐘氏宗人和親眷,以及佬仙門的親傳弟子們。繞著前庭,左右花廳、側廳,分別是皇親貴胄、達官貴人、江湖宗師、一方豪富,在外面道場搭的則是與佬仙門來往密切的商賈、江湖人士。前庭至大門排下了三臺戲臺,以便各處賓客皆能在座間看見。每處席間還安排了貫口、唱曲、耍小把戲的流水藝人,在戲班交接期間穿插表演,可以說精彩紛呈。
齊王為了混個臉熟,正忙著四處跟人寒暄,像是個主家似的,忙的不亦樂乎,顧不上這個垂頭塌耳的小子,只道他是在外面玩累了。直到晚宴之時,見自家孫兒仍是無精打采,光扒拉著飯,一口東西都沒吃。
齊王終是不悅了,低聲訓斥道:“再不合胃口,也給我吃點。我們這回來是有要事的,由不得你任性。”
李冠“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砸,不顧長幼尊卑,一臉憤懣地看著自家阿爺。齊王被他嚇了一跳,不知這小祖宗今天是見了什么鬼了,這么不識好歹。他連忙看了一圈周圍,好在這廂賓客不少,大家都在觥籌交錯,沒什么人注意到這邊。同桌的多是官場中人,都知道這小孩身份不一般,不敢開罪,紛紛悶頭吃酒,安靜得很。倒也不是鐘家怠慢,堂堂王爺居然還上不了上座,坐不了主桌了。這也是無法的事。老太君身份特殊,佬仙門雖不是頂級仙門,卻也是舉足輕重,區區一國王爺也只是貴客。更何況,這王爺還是不請自來、自降輩分的。齊王只能暗自搖頭,本來這事也算是為了這小子的將來綢繆,可這孩子許是被他們驕縱壞了,竟毫無自覺,還要壞事,真有種劉家列祖列宗看阿斗之感。
李冠哪受過這等委屈。之前憋著不說,是覺得自己一把年紀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庶民女孩嚇得尿褲子,說出來實屬丟人,沒好意思說。現在可好了,阿爺不幫自己出頭,還怪上他不爭氣了。這世上有這么沒道理的事嗎?
這事說到底,也得怪他阿爺。好好的逍遙王爺不做,偏要沾這修仙煉氣的事,自己跑來這種窮鄉僻壤,拿熱臉去貼庶民的冷屁股也就罷了,還要拖他下水,給他請了個什勞子的仙尊師父。屁的仙尊,只會折騰他,半點卵用沒有。還有他那個廢物點心師兄,讓他做自己的仆役小廝都是高估他,說起來也是旋光境的修士,居然還制不了一個小女娃子,真正屁用沒有,又低賤又無用。
李冠真是越想越生氣,咬牙切齒道:“回去我再也不學什么仙法了。”
齊王正頭疼,也不知這小崽子發什么神經,可萬一這小崽子在這里發起瘋來,他這臉可丟不起,只得揉著眉頭,道:“好,只要你娶到了鐘家的那個神童,不練就不練吧。”齊王這算盤是打得啪啪響,有真鳳孫媳婦在,還怕曾孫輩生不出真龍天子呀?再者,娶了鐘氏的掌上明珠,就等于得到了整個鐘氏的助力,即便沒有仙人后代,沒準這代就能如登大寶也說不定呢。
李冠哪管得了這么多算計。甭管什么才女不才女了,要他娶一個鐘家的女人為妻?他今天剛被一個鐘家的女娃教訓得滿地爬呢!當下,他就想桌子一掀走人了。
李冠還沒發難,有人已經不干了。原因很簡單。光這張桌上,還有三個男童。三個男孩身邊的家長是作何打算的,一目了然了。
一位文質彬彬的山羊胡男子,親和地笑笑,打起了“圓場”:“王爺息怒。小王爺許是累了。小孩子都是這般心性,你何必與他賭氣?不過說真的,學東西也好,與人成婚也罷,最重要的還是本人喜歡,強扭的瓜不甜吶。”
齊王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瞟了一眼那山羊胡男子,覺得有些眼熟,只大約覺得好像是個京城的京官。他常年在轄地魯濼,進京次數有限,即便進京,也不是什么等級的官僚都有資格跟他說話的。既然眼生,想來這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也只是不過如此的人。這樣的家伙,不僅與自己同桌,還陰陽怪氣地對他指手畫腳?
這么一想,齊王越發覺得這看似和善的男子不僅沒有自知之明,還包藏禍心。
“這話說得好笑,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無知小輩恣意妄為?”齊王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出此狂言,視孝悌禮儀為何物呀。”
“王爺說的沒錯。”齊王身邊的矮胖男子應和道。“陳掌教這話說得太輕率了些,你可是太學院掌教啊,怎能如此輕慢地說出這等無視禮教之言呢?”
齊王記得這人姓沈,任戶部尚書,他姑且與此人打過一些交道,是個貪得無厭的家伙。沒想到這雁過拔毛的家伙居然會來給人送禮拜壽?莫不是打了點石成金的盤算吧。倒是那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新皇欽命的太學院掌教?他那個侄兒陛下還真是沒有用人的眼光。
到底是混跡官場之人,腦筋是轉得真的快。齊王還沒想完,沈尚書話鋒一轉,諂媚地對齊王笑道:“不過,王爺也是輕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