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明星稀,海風讓疲憊不堪的我略感舒適。不知道21世紀自己的親人朋友咋樣了,好想念他們啊,尤其是自己的父母。
“公子,我們真的要出海嗎?”
“是的,留在這里的話只能茍且活著,那樣會生不如死的。”我對元朝不太了解,但是聽說過揚州城在明初的時候十戶九空。何況小霜她們還很年輕,不逃的話如何保障她們的安全?
房外突然傳來打斗聲,我拿上長劍走到門邊并緩緩拔出長劍。
“你們這些胡人的走狗,我今天就算一死,也不會屈膝賣國的。”這個剛勁有力的聲音繼續喊道,“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死又何懼?”又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粗獷的聲音,“大宋君昏臣佞,已經無力回天。與其忠于亡宋,不如另投新朝。如果你還是這樣頑冥不化,那我也只能取你性命。”
“那你殺掉我吧,我寧死不屈!”他的話字字剛勁,雖然有些愚忠但是讓人心生敬畏。如果他死了,那些壞人會不會殺進房中,我自己會不會也被殺掉?救人沒有把握,逃命也不能保證百分百活下去。
“大哥,不用和他廢話,殺了他便能向阿不努花將軍邀賞。”房外將要開啟一場殺戮,房內的小霜、李夫人、小桃早已嚇得面色慘白。如果不救人,下一個可能是我、是小霜……可是救人,我也打不過他們……要不賭一次,就賭一次。
深呼吸之后,我隔著房門大聲說道:“我乃韓德將軍之子韓佑,希望幾位仁兄高抬貴手,放過這位義士。大家都是漢人,沒有必要自殺殘殺。”說完我就推開房門,發現左手側站在八個持刀大漢,為首的是一個絡腮胡中年壯漢,右手側是一個渾身帶傷癱坐在地的年輕人。
“韓德將軍,莫非是日前戰死在蘇州的韓將軍?”中年壯漢有些激動,看來我比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更值錢。
死就死了,豁出去的我大聲說道:“你們以為給胡人效命,就能永享榮華富貴嗎?一旦神州完全沉淪,那些胡人就會覺得你們毫無用處,甚至會把你們當做豬狗一般殘忍殺害。西夏人投降了,可換來什么?金國人投降了,又換來什么?我聽別人講,胡人兵入大理之后,以殺人取樂,甚至堆起一座骷髏山。如果你們非要當漢奸,那就取我性命,放過這位俠士和我的幾位家人。當然,你可以把我們都殺掉那我也只能和你們魚死網破!”
中年男子聽完我的話不由悲從中來,看著我悲痛地說:“少將軍,俺們幾個兄弟原本就是韓將軍的部下。韓將軍在前線殺敵,狗朝廷卻一直拖欠我們軍餉,以至兵無斗志,從而兵敗如山倒。襄樊丟了,長沙丟了,建康丟了,臨安也丟了……不給胡人賣命,我們這些老兵就難逃一死。”
“死,不,我們不會死,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有氣節。朝廷昏庸,我們可以自救,不必去管趙宋的死活。但是我們不應該自相殘殺,助紂為虐!”
“我們還有活路嗎?蒙軍勢如破竹,大宋滅亡只是時間的問題,又如何能夠自保?”看來他有所動搖,這讓我找到了生機:“泉州出海向東四五百里,就有一座大島。島上雖人煙稀少,但可暫作棲身,以全家兒老小。說句真話,你真的希望看到自己的妻女日后遭受胡人的凌辱嗎?以前的徽欽二帝,貴為天子一樣遭受百般凌辱,何況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呢?你們都好好想想,是繼續當漢奸助紂為虐呢?還是和我一起出海避難?”
“避得了一時,避得了一世嗎?”
“我們去了東島之后,就開荒墾地、練兵造船,不為保昏宋天下,只求守護自己的親人和不甘胡人凌辱的漢人同胞。胡兵雖強,但不善水戰,何況海戰乎?東島地勢復雜,我們可以依海濱而據地利。如此一來,以一當十,也是完全可能的。就算我們到時候打不過胡兵,也可隱匿于東島深山之中,這不就可以保全自己和親人了嗎?”
“東島……此島多大?”
“大概有三分之一個福建這樣大,雖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此島深山老林眾多,適合游擊作戰。胡人就算上島,在那深山老林之中他也沒有任何優勢。反而我們可以以戰養戰,不斷接納內地逃過來的難民,開荒墾地、發展生產。等到實力足夠,就能在東島建立起我們自己的人間樂土。”
“大哥,我也覺得以后韃子會凌辱我們的妻女,要不咱們就和少將軍出海吧!”
中年壯漢輕輕點頭,他帶著手下向我跪下,我急忙扶起他,認真和他說:“出海的事情刻不容緩,你們盡快把家兒老小接過來……接到魚坑村,我打算在那里出海。”
“一切都聽少將軍吩咐,那我們先回去接家人了!”我讓小霜給了他們一人十兩銀子,目送他們離開之后就拉著受傷的少俠進入自己的房間。
“少俠,你會和我一起出海嗎?”
那人輕輕搖頭,帶著恨意奮奮說道:“我郭彤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陸秀夫、文天祥他們還在堅持抗敵,我又豈能出海避難、自求平安呢?多謝少將軍相助,如果大宋光復,我一定上表天子,讓你回來繼承父志,繼續當大宋的護國將軍。”
“那好吧……你,你能否幫我帶兩封信?一封給文先生,一封給陸先生。”
“沒問題,我一定帶上。”
我寫好兩封信之后,郭彤便帶著信匆匆離去。我緊鎖房門,然后拉著小霜在窗邊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李夫人和小桃突然出現在我身旁,我都有些吃驚,急忙詢問,“您,您有什么事嗎?哦,可能我和小霜聊天吵到您睡覺了,實在是對不起……”
“不是,我只是太悶了……你一直只和小霜聊天,我……我也想找你聊聊。你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樣,嗯,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以前的你任性妄為,不愛讀書只愛斗蛐蛐,而這些天以來你有空要么和小霜聊天,要么讀書……”
為了不想她過于擔心,我便說起謊來:“家父的絕筆信讓我幡然醒悟,我不能再虛度年華、聲色犬馬。以前……以前我有冒犯的地方,也請您原諒……”
“沒事,沒事……”她的眼神里有一些疑惑,但很快臉上聚滿笑容,輕松地對我說道:“以前的事沒什么,以后的事才重要。我們出海之后,還有機會回來嗎?”
“或許一生一世都得留在東島,或許我們能回來。放心吧,就算回不來我也會讓你們有吃有住有穿有喝的。”這個年代的臺島可謂蠻荒之地,光開荒就要很長時間。雖然和別人說出海的時候自信滿滿,可是自己心里明白,去臺島也是九死一生。食物、住所、衣物,樣樣都是問題。雖然還有幾千兩銀子,但是真去了臺島,這些銀子又有什么用呢?
一晃又過去了一個月,我在魚坑村買了一百條漁船,并委托人把這些漁船練成一體,或許這樣能夠抵御海上的突發情況。中年壯漢他們帶了五百九十二人過來,其中一百三十七人是以前父親的老兵,其余人是他們的家人。收拾好行李,眾人便登上漁船,那些老兵拿著木槳開始劃船,趁著夜色緩緩離開大陸。
月光撒在大海上,不時有海鷗在我們上空盤旋。那個中年壯漢告訴我,他叫田吉,本是一名參將,家父犧牲之后他就帶著一百多人投降了蒙古人。我也寬慰他,一時投降沒什么,以后好好保護自己的親人就好。
第二天一早天氣很好,海浪也比較平靜,但這種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海浪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黑,這種用繩子捆住的漁船組合真的能經歷暴風驟雨嗎?有些人陷入絕望,不斷磕頭祈求上天眷顧。可上天并沒有眷顧我們,狂風已至、豆大的雨已經落下,鬼門關已經大開。
此時一位老者站起身來,他對著越來越黑的天大聲喊道:“老天爺啊,您真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嗎?我……我恨……我恨你這不分黑白的上天。我的大兒子戰死在釣魚城,他們寧可吃樹皮也不愿意投降外敵,可憐尸骨都找不到。我的二兒子死在襄陽,他竟然被胡人活活剝皮而死。我的三兒子沒有當兵,但還是被胡人當作軍糧……四兒子死在逃難路上,最小的兒子一直在長江前線守護家園。長江沒守住,臨安城也沒有守住……現在我和兒子一起出海避難,可又遭逢這無情風雨……老天爺啊,你是要奪走我所有的兒子嗎?你是要徹底毀滅華夏,讓胡人在江南牧馬放羊嗎?”
“大家快用麻繩固定好自己,不要自亂陣腳!”田吉說完就拿出幾根大麻繩,將麻繩一頭系在船體中央的木鞘上,然后讓人們一個個在腰上纏上麻繩,然后拉著老人趴下。行李堆在人墻中央,每個人都做好了葬身大海的心理準備。但幸運地是暴雨并沒有到來,風也越來越小,驟雨滿滿變小直至消失。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氣,我急忙安撫眾人:“沒事的,我們一定可以抵達東島。再說了,咱們宋人這些年夠倒霉了,倒霉多了也就開始轉運。”
大家伙將信將疑,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如果我們這些老百姓就能決定一切,那哪里還會有岳王爺慘死風波亭的事?靖康國難以來,那么多次收復中原的機會,不都隨著西湖歌舞成為夢影了嗎?
“賈似道死了,大宋卻也要亡了……”一個書生十分痛苦地說道,“本以為賈賊一死,咱們大宋就能力挽狂瀾,可現實卻如此殘酷……陸大夫要堅持抗敵,可依我看,陸大夫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他心中有正氣,就算死他也不會后悔吧!”我的內心有些傷感,看著越來越平靜的海面不由悲聲道:“男兒立志保家國,奈何家國早沒落。若使武穆復中原,何苦神州多難儺。”
田吉看著我淚流滿面,過了片刻就神情堅毅地說:“少將軍,國事已經如此,我們也都無能為力啊!如果有朝一日我們重回神州大陸,俺也希望能夠在您的帶領下咱們光復神州、驅除韃子。”
我也這樣想,但是自己能力太小,就連一場風雨都能讓自己陷入絕境。
“會的,咱們一定可以光復神州,一定可以!”說著安慰的話,埋下復仇的種子,等待它慢慢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