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劍門,山腳藥林。
山風吹過草葉,藥香隨風潤人心肺,但坐在藥泉邊的沉懷安,神情卻如寒鐵。他手中燃著一片青藤葉,藥煙裊裊,在他手心打著旋兒,像是心思未歇。
白骨劍臺一戰,雖然活下來,但他知道,接下來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困難。
三日靜修,是長老口頭應允,但青華從來不給人三日,尤其不給他這種無門無派、出劍就帶殺氣的「異類」。
果不其然,第一日未過,便有人找上門來。
「你就是那個殺過劍魂的?」
聲音帶著倨傲與挑釁,來自一名瘦高外門弟子,鼻尖泛紅,手持長劍,目中盡是不屑。
「雷無明說了,這地方是雷脈弟子的藥地,你這野種劍修最好識趣點。」
沉懷安按劍未語,只將那片藥葉壓入泉中,嘶嘶聲響間,藥煙瞬間湮滅。
那弟子拔劍,劍鋒寒芒微震,逼近眉心。
「我想見識一下你殺人的本事,是不是只對死人有效?」
下一瞬,沉懷安劍已出鞘,斷刃在光影中一閃,直接架在對方喉頭。
氣息依舊平穩,眸光冷靜得不像活人。
「你想試我劍?」
聲音低啞,卻如暮鐘驚夢。
「現在兩個選擇:我出劍,你死;我不出劍,你跪。」
那弟子臉色大變,手指發顫,身后早已圍觀數人,目光不一,有等笑話的,有看熱鬧的,更多的是——沉默。
「你、你太囂張……」
「我不是囂張,只是不喜歡狗在我面前叫。」
沉懷安收劍未動,反而一腳踢中其膝,啪一聲脆響,對方跪地不起。
他轉身離去,語氣仍淡:
「你再開一次口,我就讓你一輩子閉不上嘴。」
……
當夜,問藏閣內。
蘇子清立于劍碑前,手持密函,冷目凝神。
「雷無明失了面子,雷脈不甘。若沉懷安再不死,他們怕是要先動手了。」
長老低聲問:「你怎麼看他?」
「很危險。」
「你怕他?」
「不怕人,只怕那種……死過一次,還敢向天拔劍的人。」
……
翌日清晨,劍堂集會。
沉懷安被召入,堂中已有數十名外門弟子,薛銀桑與蘇子清皆在。
「此次任務,名為『伏火林淬魂行』,你們將進入青華古陣遺地,斬魂奪火。」薛銀桑語氣冰冷,「此任務非比尋常,需心劍合一,入陣前需經過——試心殺。」
沉懷安踏入陣中,幻影立起。
那是一座焚村,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血腥與哭嚎。
十三歲的他,曾從這片火海中逃生,拖著殘命,啃泥吞雪,活成現在這個模樣。
幻影中,母親滿臉鮮血地沖向他,一把將他抱住,說:「懷安,別回頭,活下去……」
他知道這是假的,但心,還是顫了一下。
然后,他拔劍,將劍刺入母親幻影的心口。
「我早已殺過過去一次,何懼第二次?」
幻象破滅,霧散。
沉懷安孤身站在陣中心,劍尖落地,滿身是血。
薛銀桑頷首:「合格。」
……
當晚,他坐在后山崖邊,望著天邊星月。
忽有腳步聲近,一道白衣身影落座身旁,是一位陌生女子。
「柳箏音,劍門客卿。」她開門見山,自報姓名。
「你在試心陣里殺了『母親』那一幕,很精彩。」
沉懷安:「你是來看笑話?」
「不,我來看你這種活下來卻不愿被誰定義的劍修。」
她轉頭看他:「你這把劍……像是替你活著的心。」
「不,是替我報仇的命。」
柳箏音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忽而輕笑:
「我見過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他最后死了。」
「死因?」
「太狠,太快,太孤單。」
沉懷安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我若死,也不會是因為孤單。是劍慢了,是命薄了。」
柳箏音頓了下,正要再說話,忽見山道劍光一閃,雷無明帶人而來,當眾喝道:
「明日宗門演練,我要他一戰定命!」
「若他能撐過我三劍,這次任務,我讓他領!」
……
翌日演練場。
人山人海,風聲獵獵。
雷無明高聲宣布挑戰,所有人目光投向沉懷安。
他慢步登場,身形如松,氣勢如崖,靜靜開口:
「你說三劍?你出第一劍之前,我就讓你閉嘴。」
話音未落,雷無明已劍如驟雷斬來!
沉懷安反手一擋,氣勁回震,腳下一踏,整個劍場石板竟龜裂一寸。
第二招未至,斷劍如龍,橫空噼下,雷無明眼前一花,劍已斷,喉間泛血!
「你……」他捂著胸口跪地,滿臉驚恐。
沉懷安站在原地不動,語氣冷如秋水:
「你這點速度,連我夢里的敵人都殺不掉。」
……
集會解散,眾人震動。
蘇子清走來,淡淡問:
「你曾說你修劍為殺人,不問對錯。」
「若你要殺之人,站在這座劍門之巔呢?」
沉懷安不假思索,回道:
「那我就劍指山門,把整座青華,噼成兩半。」
蘇子清沉默良久,點頭:
「那我會在山門外,等你那一劍。」
……
當夜,沉懷安回房,桌上放著一封染血紙鶴。
打開,只四字:
無門未亡。
他指尖輕動,紙鶴燃成灰燼。
「你們終究來了……」
他望向窗外滿天星辰,斷劍橫于膝上,低聲開口:
「我這命,爛歸爛,但還沒爛到讓人任斬的地步。」
「誰想動我,就得試試自己的命夠不夠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