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了陣陣笑鬧聲，把睡眠中的棠天吵醒。她從床上爬起來，赤腳跑到了窗邊。

兩扇厚重的窗簾把窗戶捂得嚴嚴實實，她用手指挑開窗簾的一角，悄悄往外看。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如今外面銀裝素裹。正巧逢上周末，現在有不少人在打雪仗。

棠天眼饞地趴著看了好一會，才悻悻地轉回身?？上F在不能出去，不然也指定得在雪地里打上幾個大滾兒。

手機突然傳來“滴滴”的信息提示音，她邊走進廚房里泡咖啡邊隨手點開看。

是陸可發來的:

“新家住得怎么樣？”

棠天回，“還不錯?！?

“沒再被人跟蹤到吧？”對方繼續關心地問。

棠天長嘆口氣，蔥白手指快速敲擊在手機屏幕上，“沒有，這次半夜搬的家，到了新地方窗簾就沒再拉開過，所以暫時還沒被人發現?！?

自從在一個多月前，她們公司的一個實習生小姑娘在半夜跳海自殺，被消防員救下后，她就過上了激烈又可怕的被網暴生活。

當時夜幕之下，呼呼的海風里，那個小姑娘渾身濕透，凄慘哭泣著向媒體痛訴，自己遭受到了職場霸凌和上司搶功，一時糊涂才選擇跳海自殺。

而她口里的上司，正是棠天。

棠天邊攪動著桌上的咖啡邊盯著地板發呆，這段時間什么荒誕事她都經歷過了。

被極端網友p遺照，扒身份信息，收到鮮血淋漓的破布娃娃殘肢快遞，走在路上被樓上當頭潑油漆。

甚至還被人扒出來，她在十七歲時親手送父親進了監獄。

一時間，網上的惡評怒罵如海潮般撲面涌來，把她用力壓溺其中。

棠天垂眼收斂著濃濃的哀傷，端起咖啡，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樓下的歡笑聲依舊透過玻璃和窗簾隱約傳來，縈繞在這方昏暗的空間里。

可那些笑聲，聽起來輕渺又遙遠。

像是這人間的熱鬧都和棠天無關。

桌上的手機再次響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被手機通話系統自動標記成了外賣來電。

棠天回想起來自己昨晚臨睡前，購買了某超市定時外送的生鮮蔬菜。

她很快按下接聽鍵。

“喂您好，秦小姐?！睂Ψ铰犉饋硎莻€年輕男孩子，語氣似乎還有些慌亂。

“您好?！碧奶於Y貌地回復。

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她特地把收貨人姓氏改成了秦。

“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我剛才跑著送單不小心腳滑把您的東西摔在電梯口了，里面有雞蛋，碎了一地……”對面緊張地連聲道歉。

……

短暫的沉默后，棠天嘆了口氣，“你把外賣放門口吧，我一會自己出去拿東西和收拾電梯口?！?

“我……”對面的男孩囁囁嚅嚅，似乎是還想說些什么。

“沒關系?！碧奶熘苯拥?，“我不會給差評，你去送下一單吧?！?

“再見?！彼龗鞌嗔穗娫?。

沒多久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緊接著是往門把手上掛東西的聲響。

棠天窩在搖椅里，聽著嘈雜聲音短暫地出現又消失掉。

她又低頭啜了口熱咖啡，然后站起身，把厚軟的白珊瑚絨睡袍裹緊，朝著門口走去。

剛走到玄幻處，突然又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陣腳步聲，緩慢悠閑，明顯跟剛才的外賣員不同。

棠天止住步子，遲疑地盯住門。

來人的腳步聲剛好消失在她門口，棠天內心逐漸緊張。

門內外的人一時間都不再動，陷入無聲的對峙里。

最后傳來一聲對面門電子鎖打開的聲音，棠天才舒了口氣。

原來是鄰居。

估計是看到她門口掛著的淌雞蛋液的破外賣袋，才驚訝地多停留了會。

雖是這樣想，棠天還是沒敢立刻出去。

她干脆走進衛生間，做了會晨間護膚消磨時間后，才戴好口罩帽子，拎著拖把走出了門。

不料出去后，卻發現電梯門口的一片狼藉已經被人打掃干凈，就連自己門把手上掛著的外賣袋似乎都被人清理了一番，上面沒有任何黏膩的蛋液。

而對面鄰居家門口放的一個透明垃圾袋里，竟裝著不少的破碎蛋殼和被蛋液浸濕的衛生紙。

是對面鄰居，好心幫她做了清理？

棠天有些發愣，歪頭盯著面前那扇緊閉的黑色房門看。

在房門左下角處，還靠墻立著一個深色木質的三層鞋柜，鞋柜里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幾雙男鞋，依著新潮的款式來看，應該是個年輕男人。

再往細了想，

應該是個獨居又好心的年輕男人。

棠天心生感激，卻也不好意思貿然敲開別人家的門道謝。

她慢吞吞地拎著拖把轉身往回走，順手拿回了掛在門把上的外賣袋。

回到房間里放好拖把，她走進廚房，打開了外賣袋子，拿出把小青菜和一包速食餛飩，給自己做了頓簡單的早飯。

慢條斯理吃完后，她繼續懶散地窩在搖椅里。

燈被她關掉，窗簾也依舊拉著。

客廳里很昏暗，僅靠著桌上搖曳的香薰蠟燭光勉強照亮。

棠天瞇著眼睛認真想了會，忽得爬起身走進臥室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沓便利貼和一支鋼筆。

她走回到燃著香薰蠟燭的桌旁，盤腿坐下，上半身就勢趴在桌面上，用牙齒咬開了鋼筆筆帽，拿起筆“刷刷刷”地在純白色便利貼上寫道:

“先生您好，十分感謝您的熱心相助。

以后如需我幫忙之處，盡管開口?！?

她利落地撕掉這頁便利貼，拿在手里。又走到冰箱旁邊，拉開門從上層取了瓶可樂，緊接著戴上口罩、帽子走出房門。

輕手輕腳把便利貼貼在對面的黑色門上，又將冰可樂放在了門口，棠天才彎起眼睛，滿意地拍了拍手。

……

——

午睡中的人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

棠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無奈地接起電話。

“快開門，我在你家門口！”對面傳來死黨陸可風風火火的聲音。

棠天只得頂著一頭亂發從躺椅上爬起來，跑去給她開門。

“把你新家開鎖密碼告訴我，這樣我以后就能直接進來了?！标懣蛇吜嘀淮蠖褨|西走進來邊說道。

她輕車熟路地換上棠天放在門邊的粉色毛絨拖鞋。這雙鞋是棠天專門為她準備的，最近就算是多次手忙腳亂地搬家，也沒忘記帶著。

“800707。”棠天有氣無力地說道。

陸可瞥了她一眼，“怎么精神氣還是這么差？”

“我又給你帶了點補身體的膠原蛋白飲和燕窩，記得按時喝。”她喋喋不休地叮囑著。

“嗯嗯?！碧奶炫浜系攸c著頭。

“哦對了，”陸可突然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張便利貼，一把貼在她腦門上，“這是我剛從你家大門上撕下來的。”

棠天扯下來定睛一看，是一張背景為藍色大海的便利貼。

上面寫了幾行迥勁有力的鋼筆字:

“舉手之勞，秦小姐不必客氣。

確有一事需您幫忙，我門口鞋柜已滿，能否借您門前空地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