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一個人再去一次玉淵潭公園。

去年，我和妻去玉淵潭公園也是三月份。那天，我們也是從東門進入的，沿著通向八一湖的河道，向西行走。陽光透過櫻花垂柳，灑在地下，清脆的鳥鳴，婉轉悠揚。走到玉淵潭實驗水電站和一個小橋，清清的藍藍的湖水里，許多人頭，浮出水面。水面下，靈活的胳膊、腿和手腳像青蛙一樣劃動，又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樣清晰可見。三月初的天氣，大街上，還有人穿著棉襖。天這么涼，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不怕冷。順著橋走下湖岸，才知道下面的溫度很高。湖岸有一個長長的圍欄，圍欄里鋪著平平的石板，石板往上的土坡覆蓋著綠綠的草。草坡上，石板上，坐了許多剛剛從湖里爬上來的，穿著短褲衩的黑身子。黑黑的胳膊，黑黑的腿，臉也是黑黑的。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坐著的，站著的，躺著的，大聲快樂地喊著一樣的話。喊聲沒落，又是一陣哈哈的大笑。我和妻聽不清喊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笑的是什么。

橋頭下一個老頭穿著褲衩，光著脊背，在釣魚。陪著老頭釣魚的是一個老太太。這老太太穿著短袖背心，胖胖的前胸，把雪白的背心高高頂起。

妻問老太太：他們喊的是什么？

老太太說：看到中間那個漆黑粗大的老頭了嗎？大伙開他的玩笑哪。他們在喊：嘿嘿嘿，嘿嘿嘿，黑鐵塔，是老黑！

喊完了，他們又接著唱，這些老家伙，不會現在的流行歌，唱的都是紅歌。他們一邊唱，一邊像大叫驢一樣嗷嗷叫。

我知道，這樣能排除心中的濁氣，有利于健康。

妻說：這些老家伙，這樣開心的玩法真好。

我們走到西湖的西南角，覺得有點累了，分別坐在湖邊的長凳上。長凳光光的，滑滑的，我躺在上面，一只手放在頭下，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側著頭，望著靜靜的藍藍的湖水，內心里充滿了無比的快樂。

妻說：別睡著，睡著會著涼。

我說：睡不著。

妻說：坐起來吧，看看這湖里的鴨子，這么多，這么好看呀。

我坐起來，發現錄像、拍照的人好多。照相機有的挎在脖子上，有的支在湖邊，對著河里鴨子又錄又拍。也有舉著手機拍錄的。

我問戴鴨舌帽的一個人：鴨子有啥好玩的，怎么這么多人都對著鴨子又拍又錄的？

鴨舌帽說：不是鴨子，這是白眼潛鴨。這白眼潛鴨，是遷徙鳥，眼和尾下的羽毛是白色，喜歡潛水，很好玩，又是極其稀少的鳥。

我就拉著妻，在他支在湖邊錄像的鏡頭上瞅了瞅，鏡頭放大的白眼潛鴨，潛水游玩的姿態，真的好美。忽見一只白眼潛鴨游向了一只小船。我想坐上小船，到它的跟前，近距離看看它的模樣，對妻說：咱坐上小船，到水里玩一玩吧。

妻說：玩個啥。你又不是沒有玩過船，別花那個錢了。

是呀，我們玩過船。2023年7月，我們剛剛從景縣的家，搬到高碑店這個新的家，沒過幾天，就報名參加了旅游團，預交了三次共七天旅游費。7月23日第一次旅游，就是坐船玩，我們先去了荷花淀，我和妻、大姐、大姐夫一起去的。我們坐著小船，在荷花淀里漂游，海鷗在頭上飛，水鴨子在水里游，魚兒在蘆葦和荷花下鉆來鉆去，我拿著手機要錄下這美景，不知道摁哪兒，找到錄像的地方，不知道怎么錄。

我問妻：我打開錄像了，不知道是不是錄了。

妻說：有時間記錄，就是錄著了。

我說：沒有時間記錄哇。

妻說：錄像下邊有個紅圈嗎？

我說：有哇。

妻說：有紅圈，就沒有錄，再摁下那個紅圈。

我又摁一下紅圈，看到有時間記錄了，那時間00:01、00:02、00:03的數字不斷增長著。我非常高興，大聲喊：有了，錄著了！

妻說：黃鼠狼拉雞似的，喊這么大聲干嘛。

我說：高興的。

妻說：你看這荷花多美啊，快錄下來吧。

我說：錄著了。

妻說：把那些鴨子也錄下來。

我說：錄著了。

妻說：那群小紅魚兒太好看了，趕緊錄下來。

我說：錄著了。

妻說：對著空中，把飛的海鷗也錄下來。

我說：錄著了。

這個時候，坐在船頭的一個老太太大聲喊：這個荷花太大太好了，我想要這個荷花，她叫著，伸出手去夠，身子一晃，差點掉進水里，開船的說：要小心啊，別要花不要命哇。

我說：錄下來了，我把要花不要命的錄下來了。哈哈。

一船的人都跟著大笑。

游完了荷花淀，我們又去了天津。在天津的大海里，我們坐著快艇游大海。

大姐、大姐夫坐在船倉里往外看。

我拉著妻站在船邊，扶住欄桿看。快艇過去的地方，翻起一朵朵的浪花。我們的心也翻起一朵朵的浪花。風吹過來，吹著我們的臉，水濺起來，撲到我們的腳下。我們的心，也跟著這風，這腳下的水，一陣陣地涌動。快艇的尾巴上，粗粗的長繩掛一個大漁網。快艇跑了一會兒，停下來，有人把漁網絞上來，好多的蝦蟹在船上亂爬亂蹦。過了一會兒，這些蝦蟹就變成了塊餐，一盤盤地端上來，放到快艇里面的桌上，我們隨意吃著黃黃的蝦蟹，好香好香，好美好美。

妻說：大海好，明年再來看大海。

可是到了2024年的8月，妻就查出要命的病。她再也不能看大海了。我們預訂的三次六天旅游，就玩了這一天。剩下的兩次，共五天旅游，交了錢，一直也沒去成。她走了，再也去不了啦。

上一次，我和妻到這玉淵潭公園玩，她還好好地陪著我。可這一次，就只剩下孤單單的我了。

現在，想著這些，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上次我和妻坐過的凳子上，望著依然在拍錄白眼潛鴨的人們，望著湖里正在游動的鴨子形狀的小船，感覺到那些白眼潛鴨、粉的藍的小船，還有八一湖那邊“嘿嘿嘿，嘿嘿嘿，黑鐵塔，是老黑”的叫喊聲，一陣陣，撕咬著我的心。

我想起那句歌詞：“喜歡海邊的風，喜歡有你在我身邊，一起聽著海浪的聲音，肩并肩看日落的海面，你就是我最美的風景”，癡呆呆地望著玉淵潭的西湖，一遍遍地低吟著它。

2025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