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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飛雪渡江南(下)

正月既往,清晨。紅緞小轎緩緩駛入宮門,昨夜的雪斷斷續(xù)續(xù)地飄著,在地面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轎夫一腳踩下便能露出泥土路面。李萼一只纖纖素手掀起轎簾,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不過她似乎根本不在意,反而閉上眼睛認真感受冷風的侵襲。

片刻之后,她重新端坐轎中,心中幽幽慨嘆:“江南風光再好,下起雪來總是不溫不火的,哪里比得上我塞北家鄉(xiāng)北風卷地,漫天飛雪的豪氣?”

她飄遠的思緒隨著轎子的落地而結束。下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問身邊的宮人:“這個時辰,皇上該下早朝了吧?”

宮人答道:“早下了,正跟張大人在垂拱殿議事呢。皇上一下早朝就差人來問娘娘回來沒有,知道娘娘尚未回宮,就吩咐奴婢們準備了金玉羹等著娘娘。”她一擺手便有人送了手爐和一碗冒著熱氣的金玉羹來。

李萼只嘗了一口,吩咐道:“月人,叫人準備兩碗御寒姜湯給皇上和張大人送去。”

先前那宮人答道:“是。娘娘不親自送去?”

李萼把手爐遞給另一個宮人,起身來到銅鏡前,說道:“不必了,叫人送過去就行了,到了那兒也不必多話,直接交給徐總管。”她審視著銅鏡中美麗的影子,端端坐下,“來給本宮換個發(fā)髻。”

月人應道:“是。不知娘娘今日想梳什么發(fā)髻,回心髻可好?恰襯娘娘明艷照人之姿。”

李萼撫了撫自己的發(fā)髻,說道:“不好,還是梳朝云近香髻吧,精神些。”

月人的梳頭手法最是嫻熟,會的樣式也多,李萼起初留她在身邊就是因為她這手藝,后來見這小丫頭機靈的很,便越來越喜歡。

主仆二人正商量著帶哪只步搖好,就聽內(nèi)侍來報:“娘娘,皇上來了。”

李萼與月人相視一笑,說道:“先去接駕。”

剛到殿門口,就見薛琮一臉笑容朝這邊走來。李萼等向前迎了幾步,盈盈拜倒,“妾身參見皇上。”

薛琮趕緊將她扶起,關切地說道:“這么冷的天何必出來接駕?”

李萼笑道:“有皇上的暖心金玉羹,妾身怎么還會冷呢?”說著與薛琮攜手進了絳云殿

薛琮握著她的手,佯嗔道:“就是生了一張巧嘴,瞧這一雙手冷的。”又沖著月人她們斥責道:“怎么也不知道給娘娘備個手爐?”

月人低頭回道:“是,奴婢知錯,這就去把手爐拿來。”

“皇上不必責怪她們,是我吩咐她們把手爐拿走的。”李萼笑道:“皇上議完事怎么也不歇歇?”

薛琮捏著她的下顎,與她四目相對,似笑非笑道:“還不是你一碗御寒姜湯把朕勾來的,現(xiàn)在卻明知故問。”

李萼微微將頭一偏,從薛琮那掙脫,笑道:“反正皇上在妾身這歇息也是一樣的。”

薛琮才欲伸手將她拉回身邊,月人送手爐進來,李萼又輕而易舉地躲開,坐到了自己的妝奩前,隨口吩咐道:“去把本宮從家里帶的蜜餞拿來。”

月人很快端著兩碟蜜餞進來,見薛琮走過去挨著李萼坐下,就快速將蜜餞放下,然后告退。

薛琮拿過一碟,仔細看了,與平時吃的并沒有什么不同,于是說道:“宮里什么沒有,還用得著巴巴的從宮外帶兩碟蜜餞回來?”

李萼雪白的柔荑捻起一顆蜜餞塞到薛琮嘴里,說道:“這蜜餞雖無特別,也未必比得上宮里的,可卻是妾身親手做的。平日在宮里沒有這樣的機會讓皇上嘗嘗妾身的手藝,這次回家得了空兒,就試著做了。只是許久沒做過,不知這味道能不能入皇上的口。”

薛琮聽是她親手為自己做的,心里早已樂開了花,細細咀嚼幾下,贊道:“當然入得,簡直是人間美味。”李萼才想問一句“真的?”剛一抬頭,薛琮忽然在她唇上快速吻了一下,笑道:“跟你的小嘴兒一樣美味。”

李萼羞澀地低下頭,輕輕推了薛琮兩下,卻哪里推得開,嬌嗔地說道:“皇上就會哄人。”她想故意轉開薛琮的注意力,隨便從妝奩中拿出一支步搖,插到頭上,轉身問薛琮:“妾身正在想這個發(fā)髻配哪支步搖比較好,皇上說這支怎么樣?”

薛琮輕輕搖了搖頭。

李萼皺眉道:“不好?”又選一直帶上,薛琮還是搖頭。

試了四、五支,薛琮都是不滿意。李萼泄氣地把步搖往妝奩中一丟,緊著眉頭說道:“一定是皇上覺得妾身不夠漂亮,所以不管帶哪一支,皇上看著都覺不好。”

薛琮扳過她的肩膀,一本正經(jīng)地端詳著她。看著她撅著嘴輕嗔薄怒的樣子,不禁笑道:“是啊,的確帶哪一支都不好。只不過,不是因為你不夠漂亮,而是你太過明艷,奪走了那些玉釵金鈿的光彩,朕覺得這些俗物都配不得你。”

李萼轉怒為喜,嫣然巧笑道:“皇上又哄萼兒。”

她一自稱“萼兒”,薛琮便更高興了,“誰也比不上朕的萼兒,朕不哄你哄誰啊?”他低頭吻向懷中的美人,可懷中的人今天似乎有些不安分,幾番推搡,終是掙脫了他的懷抱。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問:“怎么了?可是家中發(fā)生了什么事?”

見李萼低頭不語,薛琮追問道:“是你母親出了事?”

“不。”李萼看著他,回道:“妾身的母親很好,多謝皇上記掛。妾身家中的確有事,但并非壞事。”

薛琮道:“那是什么事?”

李萼回道:“妾身有個表妹,叫顏叢雪,我們自小生活在一處,感情極好。前些年北方戰(zhàn)亂,妾身的父親、姨夫還有姨媽都死在了昌黎人手里。母親帶著我和表妹一路逃往江南,可誰知路過淮安的時候,我們跟表妹失散了。母親帶著我找了大半年,可最終也沒能找到她,到處兵荒馬亂的,我們以為她很難活下來的。豈料她昨晚忽然出現(xiàn)在妾身的家門口,別看她人小,但聰明的很,她知道我們最終會到江南,就一路乞討到了江南。可江南這么大,要不是妾身得蒙圣寵,又得皇上恩典賜了宅子,恐怕我們姐妹很難再重逢了。”

她說的動情,淚珠盈盈。薛琮忙安慰道:“你們姐妹得以重逢是好事,你看你哭什么啊?”他替李萼擦掉眼淚,聽她說道:“皇上說的是。只是妾身和小雪從小一起長大,如今再次重逢,卻只是匆匆一瞥,妾身難免思念于她。”

薛琮“哈哈”笑道:“朕當是什么事呢?愛妃若是想念她,朕命人將她接進宮來住幾日不就行了,也值得你這般哭哭啼啼的?”

李萼展顏道:“皇上此話當真?”

薛琮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自然當真。”

李萼趕緊拜謝:“妾身多謝皇上恩典。”

薛琮迫不及待地將她攬坐在懷中,悄聲說道:“這次可不許再跑了。”

銅鏡中映著二人相依的身影,兩唇相接,吻得纏綿悱惻。慢慢的,人影矮下,伴著聲聲嬌喘自銅鏡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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