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艾，人在幽州，現在很慌，因為有條蛇它想睡我。

是個正常人在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都得抓狂。

虎敬暉啊虎敬暉，你家蛇跑別人床上去了，你也不管管的嘛！它都這樣那啥了你，你都不來康康的嘛！

渾身緊繃的李艾在心里咒罵著，但他現在是拿這位蛇祖宗沒辦法的。

蛇腦袋就待在自己的脖頸位置，你敢動嗎？反正李艾是不敢動的。

鬼知道這蛇睡覺不高興了，是不是張嘴就吭哧一口。

所以，咱這穿越的世界有沒有重開的說法呢？

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啊，竄戲了，要是能重來，李艾絕對不會再靠近狄公他們了，這實在是太嚇人了！

整個晚上，李艾都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的，后來他困得實在頂不住了，閉眼瞇了一小會兒，然后就夢見鄧康縣主變成一條巨大的蛇，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咬來，這之后他就一下子被嚇醒了。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原本在他身上的蛇蛇不見了。

摸了摸昨晚蛇蛇待過的脖子位置，他居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也不知道那是公蛇還是母蛇。”

搖搖頭，李艾掀開被子，翻身下地，然后就看見一條花紋奇異的短尾蛇盤臥在他的包裹上，并且用暗色調的眼眸盯著他看。

李艾就像中了石化凝視一樣，呆在了原地，可能過去了有好幾分鐘，也可能只過去了幾秒鐘，他才一點點地有所動作。

“昨，昨晚，睡得好么？”

吐了吐信子，蛇蛇沒搭理他。

看樣子是沒睡好。

“可能是我昨天被嚇到了吧，狀態不佳……”

拍了拍腦門，李艾把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給拋出腦后。

他冷靜了下來，細細端詳著面前這條看起來居然非常漂亮的蛇蛇。

它的蛇頭略呈長三角形，背面灰褐色到褐色，頭背有一深色的箭頭形斑紋，頭的周圍帶有黑斑，身上具有對稱的鱗片，眼前有頰窩，這讓它的蛇眸看起來格外地驚艷。

李艾的第一反應是，它好短！

沒錯，它就是有點短短的，但整體卻偏粗大，要比普通蝮蛇大不少。

緊跟著的第二反應是，這不是普通的蝮蛇。

李艾曾經是看到過這種在國內分布較為廣泛的蛇種，普通蝮蛇的花紋可沒有這只那么艷，那么漂亮整齊。

似乎它就是天生的蝮蛇王者，也像是某位安靜且高冷的女神。

他和蛇蛇又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戲。

然后又是鬼使神差地，李艾直接問道：“你餓了么？”

蛇信子吞吐了兩下，永遠不會眨眼的蛇眸里似乎透露給他一點有趣的信息。

“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李艾感覺自己有一種在和人說話的錯覺。

但他靠了過去，蛇蛇完全沒有任何應激反應，它似乎完全能聽懂李艾的話語。

猶豫了一下，李艾伸手貼向它的腦袋，蛇蛇就順著他的手鉆進了他的袖口，隱匿在了他的衣服里。

還挺乖的呢。

這種體驗非常新奇，他覺得自己可能養了一個小主子。

嗯……這感覺，好像也不錯的說。

誒對了，蛇吃什么來著？

魚？鳥？青蛙？

嗯……在這個年代想給它找食物還挺困難的呢。

這樣想著，李艾下了樓，遇上了唯唯諾諾的客棧小二和正在嚴厲訓斥他的店老板。

“哎呦，這位客官，您，您醒了啊……”

“這都大白天快中午的了，我還能不醒？到底咋回事兒啊。”

“客官，您，您的馬……”

“說重點，我的馬怎么了？”

“唉，您的那匹馬昨天晚上自己掙斷了韁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大早上我就讓我這小二在城里到處找，按理來說，一匹沒主的馬，還是在幽州城里，打聽打聽還是能找到的，但……客官，我們是真找不到了。這樣，您先找找去吧，我把房租給您免了，再賠十兩銀子，您看成不？”

李艾對著店家眨了眨眼，他心說，自己剛剛得到了一條蛇蛇，就丟了馬。

這算不算是塞翁失馬呢？

不過，他想到了老馬的頑皮性子，應該是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于是，李艾假裝著急了一下，然后就收下了店家賠來的銀子。

這之后李艾暫時是用不上老馬了，畢竟他不會去鄉下，要在幽州城里長住，老馬這一波任性，他這筆銀子也到賬，也算是解決了李艾昨天請客后囊中羞澀的情景。

老馬喲，你真是咱老李的好兄弟哦~

得了錢的李艾，哼著小曲兒，沿著路邊，詢問哪里有賣烤鳥或者魚腥的。

幽州這地方不臨海，也不挨著河，魚腥就比較少見。

周圍有山林，經常有獵戶逮到鳥送到城里。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幽州官府封山的原因，獵戶們也很少進城了，現在唯一能吃到烤鳥的地方就只有所謂“專長塞外名菜”的幽州獅子樓了。

“蛇蛇，這城里可比不上你那山里面，給你找點吃的還真不容易。”

蛇信子舔了舔李艾的脖頸，惹的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行行行，給你整，給你整。”

問過路后，李艾就往獅子樓走去。

突然，蛇信子又碰了他的脖子一下。

“我這不正……”

李艾頓了頓，他尋思了起來。

相處了半天，在印象中，蛇蛇是非常安靜的，它一直都在扮演著安靜且冷酷的殺手，只有在他和它對話的時候，它才會用這種方式表露出自己的意圖。

但，搞這種無緣無故地突然襲擊，蛇蛇還是第一次。

“你是要提醒我什么嗎？”

蛇信子再一次觸碰了李艾的肌膚，但沒有碰他的脖子。

“我明白了。”

李艾繼續朝著獅子樓走去，但他開始留意身邊的動靜。

果然，轉過幾個街角后，他就發現有個商賈人家小姐打扮的女人在跟著他。

到底還是被盯上了啊。

貿然接近狄公他們的確是要承擔不少風險的。

不過，也不一定就是虎敬暉的人。

李艾想了想，因為有掛靈李元芳的存在，虎敬暉還真不一定有機會去通風報信。

而且，這女人并不是盯梢跟蹤的好手，她的行動破綻百出，到后來李艾走快幾步以后，這女人竟然直直地盯著他，跟著他跑上來。

如果是虎敬暉的手下，像他一樣的頂級高手可能沒有，但跟蹤盯梢不被人發現多少還是能做到的。

那么，這個跟著他的這個女人就很奇怪了。

她是哪一邊的人呢？

現在的幽州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既有翌陽郡主的人，也有效忠于翌陽郡主的蛇靈的人，鄧康縣主說不定也在這里。

還有，不出意外的話，無孔不入的梅花內衛們，應該也開始在幽州布設眼線了。

李艾還記得之前自己在深黑的夢境里做的那個夢。

肖清芳的大閣領職位被武皇架空，提拔黃勝彥當了代理大閣領。

這么一想，沒了肖清芳給翌陽郡主他們打掩護，幽州被內衛監控也是必然的。

轉過一個拐角，李艾躲了起來，等到對方加速跑過來的時候，他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拉進拐角，然后故作囂張地說道：“嘿呀，小娘子模樣可真不錯啊，這樣跟著我，是不是喜歡公子我啊？”

脖頸上傳來兩下蛇信子觸碰的感覺。

很明顯，李艾這浮夸的演技，連蛇蛇都快看不下去了。

但對面那女子明顯是被嚇住了，她身子抖了幾下，然后，才強顏歡笑道：“啊，是，是的，公，公子很，很好看，我……”

“喜歡？”

李艾開始得寸進尺。

“喜……喜歡……”

這女子明顯不會演戲，她的笑容里沒有一分是真的。

她只是緊張而且很恐懼，她真的害怕李艾就是那種人。

因為離得近了，李艾也能看清對方的身上的衣著打扮，她倒也不似尋常青樓女子，相對來說穿著也很保守，但身上零碎飾物不少，身段苗條，婀娜多姿，很像是教坊里出身的舞女。

“既然姑娘喜歡，那我就請你去獅子樓吃一頓飯，如何？”

“這，這……”

“唉呀，左右無事，我也喜歡姑娘，同去如何？”

“不是，公子，我……”

女子掙扎得愈發激烈了。

“你既然不想去，那你就是根本不喜歡我，也別演了，說吧，你是誰的人，跟著我干什么？”

“我，我……”

女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話。

就在這時，李艾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中立刻用力把女子拉近懷中，抱著她往小巷子里鉆進去。

預想中的暗器破空聲沒有響起，這倒是說明眼前的女子不是蛇靈的人。

至少現在不是。

女子被李艾的舉動嚇傻了，縮在李艾懷里都不知道掙脫。

這時，李艾松開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兩步，柔聲說道：“好了，這里沒人欺負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我，我……教習讓我跟著你，看你去哪，然，然后告訴她……”

“教習？你是洛陽教坊的舞女？”

教坊這個地方其實河北道治所魏州也是有的，但沒有洛陽和長安的兩處那么出名。

所以，李艾刻意詢問女子是不是洛陽教坊出身，也是抱著試探的意思。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真地應承了下來。

“是，是的……”

“……”

李艾沉默了一會兒。

洛陽教坊，按照級別來說，算是太常寺的一個下屬機構，除了教坊以外，還另外設有鼓吹署、太醫署、稟犧署、太卜署和太公廟署。

在武周朝，教坊從原來的太樂署更名為云韶府，單獨提至禁宮中，由宮中太監擔任署令，使之成為專門教授音樂、舞蹈的皇室專屬機構。

實際上，武皇之所以這么修改，就是為了安置被抄家滅族的那些李唐王族和朝中大員的女眷。

因為武皇上位前期殺人過多，基本上都是奔著抄家滅族去的，但武皇又有些愛惜名聲，不想濫殺無辜，于是就只殺男丁，留下族中婦孺，這些婦孺自然就被捉進云韶府，訓練雅樂和儀舞。

當然，和后來的李隆基不一樣，武皇不允許她們從事那啥，也不設置官ji這種，甚至都不允許這里的男女有那方面的想法。

進這里的男子基本都得被閹割，少數模樣不差的一般都會被暗箱操作拉去當某些公主、郡主的男寵，而進入云韶府內的女子則是被當作賞賜的物品。

在云韶府，男女是平等的，平等的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

順帶一提，李艾前世無數人關心的武皇男寵們，他們的上位渠道從來都不是后來幾個朝代逐漸出名的所謂“后宮選秀”，而是來自于臣屬官員的“進獻”。

李艾也是因為云韶府的存在，才想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份。

她可能是在突厥使團進京面圣時，被賞賜給吉利可汗的三十名美女中的一個。

深吸一口氣，李艾還是柔聲說道：“你們三十個人現在住在哪里？”

“啊？我……您……”

“告訴我。”

這三個字，擲地有聲。

“我們住在幽州環翠閣，就是城北的那處官坊。”

“幽州官府有沒有為難過你們。”

“誒？您……”

“回答我的話。”

“是……沒有的，他們只是聽命行事，讓我們在那里住下，而我們的一切生活作息也和以前一樣，教習還是會繼續教授我們儀舞……”

李艾聽完對方的講述，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吃飯了嗎？”

“呃，啊？”

“吃飯了嗎？”

李艾沒有不耐煩，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問話。

“沒，還沒有……”

“走吧，跟我去獅子樓，我帶你吃點東西。”

“啊？”

“啊什么啊，吃飽了飯，才有力氣……”

李艾沒說后面的話，他抓住對方的手腕，向著獅子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