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的哀求起了作用,縈繞耳邊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只剩下她的哭泣聲。可是這時她心里又有個聲音跳了出來:“你為什么不肯接受事實,你爸媽跟你媽離婚很多年了,你爸已經在外面成家很多年了,不然他離家那么近偏偏每年只回幾次家?江文雙說得對,丁落聲不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一個只能生活自理的瞎子是沒人看得上的,旁邊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爸和你媽合伙騙你,丁落聲也是個騙子,所有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不信我不信。”她使勁搖頭。
那個聲音說:“你都是已經聽見了,不是嗎?如果不信你為什么不敢當面問清楚,你為什么要逃跑?那是因為你接受不了事實。”這些話如錘子一般,一下一下的落在她頭上。
“不是的。”她卷縮在地上閉著眼睛吼道,抱在頭上的雙手用力的壓著頭,想以此減輕痛苦,卻終始徒勞無功,那邊聲音如影隨形,一遍遍的讓她認清真相。
她猛然甩了幾下頭,神色變得堅毅,胸口起伏的喘了幾下,霍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大步往前走。她告訴自己聽到的都不是真的,那個聲音就是個惡魔,它在企圖破壞她的幸福,她不會讓它得逞,她要回去找何婉和丁落聲,一切都沒有變。
再走兩步就是一個路口,巷子里面有摩托車聲傳來,這時的何天依已經什么都聽不進去了,心里只有一個美好的信念。
只聽一聲響徹天際的驚呼,何天依感到被狠狠撞了一下,全身震痛,然后騰空飛起,落下的時候頭不知磕到了什么東西,就失去了意識。
周小開嚇得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看見何天依的時候他已經馬上剎車了,可還是慢了,人被撞到了幾米外。好在這里是路口,他的車速并不快,被撞的人情況應該不會太壞。
他停了車趕緊跑過去看倒在地上的人,她已經昏迷了,雙目緊閉臉白的得像一張紙……
他愣了下,認出了是何天依。雖然只見過兩次,但是再沒有比她更讓他記憶深刻的人了。
發呆只一瞬即刻回神,連忙拿出手機打120……
醫院的的普通病房3號病床上,何天依靜靜的躺在那里,唇色發白,眉頭皺成一團,好像很不安的樣子,也不知夢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
周小開守在病床邊,眉頭也擰在一塊兒,顯得很是憂心。雖然醫生說她并沒有受重傷,只是撞到了頭暫時休克了,假如醒來后頭腦不適可能是腦震蕩造成的,休息些時間就好了。
盡管不嚴重,也還是一場車禍,人躺到了醫院里,他難辭其咎。他不知道她家人的電話,通知不了他們。那個報亭倒是可以去問一問,她家在那個小區,或許會報亭的阿姨會知道她家的情況,但這里不能沒人,幾番思考,他決定等她醒了再打算。
何天依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她六歲那年,她穿著一條漂亮的公主裙和媽媽去游樂園。
那天是六一兒童節,游樂園很熱鬧小朋友特別多,都是由爸爸媽媽領著。
她原來是希望今天爸爸能陪她一起去玩的,可是爸爸沒時間。爸爸這一年來工作很忙,陪她出來玩的次數屈指可數。之前每年的兒童節爸爸都會陪在她身邊,帶她去公園逛街買東西。可是在兒童節前兩天爸爸告訴她那天要出差,不能陪她玩了,只是買了一套畫筆和圖書給她做禮物。為了不讓她失望,今天下午媽媽決定帶她來游樂園玩。
即使沒有爸爸的陪伴她也很開心,嘴邊一直洋溢燦爛的笑容,和媽媽玩了很多機動游戲。她和媽媽下了小火車之后就拉著媽媽去那邊坐旋轉木馬,她興沖沖的越過一座機動轉椅,旋轉木馬就在眼前。正要跑過去,就聽到旋轉木馬旁邊的另一個方向有個女孩高興望著飛躍的旋轉木馬的呼喊:“爸爸,爸爸,快過來,我要坐木馬,我要坐旋轉木馬。”
她循聲望過去,只見小女孩身后走過去一個人,正是爸爸。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同時她感覺身邊的媽媽也僵直了。
這時爸爸摸摸小女孩的頭,笑容寵溺:“好,雙雙要坐旋轉木馬那我們就坐旋轉木馬。”然后轉頭問他旁邊的小男孩,“成成想坐什么?”
小男孩乖巧的說:“妹妹坐什么我就坐什么。”
小男孩身后的一個女人,笑容和熙的攬住他的肩膀。然后很有默契的和爸爸對視了一眼。
原來他們一行竟是四個人。
小小的她頓時面若冰霜,手從媽媽的手中滑落。媽媽的臉色也很難看,整個人已經呆住了。
她終于明白爸爸為什么這一年總是推三阻四以工作為由不帶她出來玩了,有時她把自己畫的畫拿給他看,他只是敷衍的說幾句好看,不似以前說她聰明有創意;她給他看自己寫的字,他也只說寫得好看,不說她用功,更沒說以后要好好獎勵她……他以前都是變得法子夸自己的……
這一年,他出差的次數增加了,回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她和媽媽吃過飯他才回來,回來的他也吃過飯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也是別人的爸爸,他眼中只有另外那個家。
一陣恨意在她胸口熊熊燃燒,她握著拳頭狠狠的盯著他們,仿佛讓眼中的烈火將他們燃燒。忽地,她陡然扭頭,朝游樂園的門口沖了出去。
“依依。”媽媽猛然驚醒,大驚失色的叫喚了一聲,然后追著她跑出來。
周圍的人聽到叫喊聲,把目光投了過來,包括爸爸那邊四個人,爸爸臉色即時大變。
她悲憤的沿著游樂園的圍墻一跑奔跑,腦海中全是剛才看見的溫馨美好的一幕,她的心深深的刺痛著。爸爸是別人的爸爸,爸爸背叛了她和媽媽……
媽媽在她身后十幾步外追趕著,心急的喊她的名字。她如離弦之箭一般,媽媽一個成年人竟然追不上。
外墻的轉角處就是交叉的十字路口,她越了圍墻直線沖過斑馬線,才走到中間,一輛原本在右車道上靠邊行駛的小車忽然朝她快速的沖了過來……
“依依……”她聽見媽媽肝腸寸斷的叫喊,然后她“砰”的一聲撞飛到了幾米外,倒地不起,血流如注……
媽媽傷心欲絕的抱著她失聲痛哭,小車里下來一男一女的及一對小兄妹,恐慌萬狀。那對小兄妹站在旁邊睜大了眼睛,面如菜色。爸爸一個人也在后面慢慢趕了過來,看見這一幕手腳癱軟,跌坐在旁邊……
這個夢境到這里突然消失,病床上的何天依隨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鼻子里充斥著濃郁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幕,半垂下眼簾的她看到正對著的墻壁上掛了一臺關閉的電視,以及白色的被單……
她愣了愣,睜大眼睛轉頭微微望向一邊,一個支架上掛著個吊瓶,瓶里的藥水正在一滴一滴順著瓶口的透明管子流下來……
“啊,你醒了。”守坐在床邊的周小開驚喜的喊著,沒想到他打個嗑睡她就醒了。
她把視線移過去,只見是個臉型瘦小的年輕男子,大概二十來歲,皮膚有些黝黑,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猶在夢中。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找醫生來看看?”周小開被她看得不些不自然,但好歹還是厚著臉皮與她對視。
她搖搖頭,動了動眼珠子然后才看向別處。
這可把周小開嚇壞了,她都沒一點大反應,該不是把腦袋撞壞了吧?醫生說了可能會有些腦震蕩,但沒說可能會撞壞了腦袋啊?不行,他得找醫生來檢查下才行。
“我怎么會在這里?”周小開剛要出去找醫生,就聽到她輕聲問,聲音有些低啞,可語句清晰。他面上一喜,看來沒傻,“你忘了嗎?剛才在菜市場前面那個農業銀行的巷口,我開摩托車把你撞了,然后我把你送進了醫院……”
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但已經進不了何天依的耳朵了,她的思緒已經飛回逝去的時光里了,從她今天在教堂回家的那一刻開始,到家里驚聞的點點滴滴,再到在巷子里聽到的對話,她一路魂不守舍的離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原來真的不是做夢,她真的看見了,她看見了。可是為什么她心底沒有半點喜悅?反而郁郁寡歡得仿似丟失了什么東西。
她徒然有些恐慌。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我的車已經開得很慢了,而且我出巷口的時候提前按了喇叭……”周小開愧疚的低著頭解釋,嘴巴一張一合,“醫生說你傷得不重,不需要住院,掛完點滴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吧。本來想叫你家人過來但我又不知道他們的號碼,后來知道你沒什么大礙我就不打算告訴你家人了,免得他們擔心。醫藥費我已經交了,如果你還要賠償的話……我也會賠償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