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國家新能源重點實驗室。

主實驗樓的白熾燈徹夜未熄，當第27次實驗數據跳上屏幕的瞬間，整個實驗室爆發出壓抑已久的歡呼。

江教授扶著操作臺的右手小手指微微發顫，看著反應釜中泛著金屬光澤的氮化硼聚合物催化劑，鏡片后的雙眼布滿血絲。

“江老師！快歇會兒吧！”研究員小柳沖過來扶住他搖晃的肩膀：“您在實驗室待了快整整一周了！”

“一周？”江教授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打磨過，目光掃過滿地的實驗廢料和凌亂的實驗記錄。

清晨的陽光正透過實驗室半遮的百葉窗，在地面投下細長的光影。

他轉頭望向窗外，遠處的城市天際線剛泛起魚肚白，這才驚覺自己竟在實驗室與儀器晝夜相伴了這么久。

江教授收拾好實驗日志，一邊往更衣室走，一邊脫著白大褂：“黃處長他們...什么時候走的？”

“專家組昨天傍晚就離開了，臨走前特意叮囑別打擾您。”

更衣室，小柳小心撤下他身上蹭滿試劑的白大褂。

“他們說您這股拼命勁，和二十年前攻克鐵鋰磷酸電池電解質時一模一樣，夸您精力好呢！”

江教授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倦意便如潮水般涌來。

他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指間卻又是多了幾根不知何時又掉下的白發，卻是渾不在意的樣子。

“小柳啊！盯著點反應溫度...多做幾組驗證。”他將實驗日志推給小柳：“有異常立刻叫我...”

走出主實驗樓，江教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原本放在一進門就可以看到自己和許明遠的合影，已經被他收回了抽屜。

他拍了拍牛皮座椅上的細灰，直接坐了下去。

眼看著江教授人已歪靠在椅背上，就要伴著初升的暖陽沉沉睡去之時，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卻是響了。

“叮叮~叮叮叮~”

現在的功能機待機時間可是完全吊打后世的智能機，因為人們只用它來打電話發短信，待機半個月對功能機來說是家常便飯。

夸張一點的飛利鋪X513，直接可以待機近3個月。

“叮鈴鈴~叮鈴鈴~”

江教授剛合上眼，手機鈴聲就像尖銳的鋼針，直擊耳膜。

他強行睜開眼睛，晃動身子，抓起布滿一層細灰的手機，接通了電話，而后沉默了一會兒。

“明遠啊！你到底要說什么啊？直說！”

現在江教授困意正濃，許明遠還虛頭巴腦的問候，讓他有點煩躁了。

“江老師啊...”許明遠的語氣很恭敬，姿態放得很低：“我就是想問問，我們遠途和那個BTD的合作...”

“額！”江教授猛地坐直，后腰撞到椅背發出悶響。

晨光透過窗口的兩盆綠植吊籃，在他臉上切割出莖葉陰影的紋路。

實驗室里那些通宵達旦研究氣態鋰電池原型的畫面，突然與許明遠的臉重疊在一起--難怪之前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

“明遠啊！你別著急，我現在就給你聯系！”

電話那頭陷入詭異的沉默，許明遠干笑兩聲。

“額...那...那就有勞江老師了...”

“嘟嘟嘟~”

掛斷聲響起，江教授盯著手機屏幕，十多個未接來電排在許明遠的名字下。

他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透過手機黑屏的反光，依稀可以看到自己領口還沾著干涸的試劑痕跡。

“看來真是年紀大了，老糊涂咯！”他咒罵自己一聲，抓起鑰匙沖出門。

走廊里晨光透過玻璃抬窗，散射出丁達爾效應的光束，就好像暈開的昏黃霧團，江教授腳步堅定穿過這團“迷霧”。

江教授靠近門口的保衛室，準備從快遞的角落翻遠途寄來的電池資料時，卻是聽到了一陣老王甕聲甕氣與人爭執的嘈雜聲。

隔著門口保衛亭的鐵欄桿，一輛沾滿泥點的小貨車橫在實驗室專用通道上，貨廂帆布下隱約露出幾個印著“易燃品”標識的鐵皮桶。

“我說了，你人能進，車和司機必須留外頭！”

老王的橡膠棍輕輕的敲了敲擋車的鐵欄桿，震得鐵欄桿“當當”響。

他頭頂那頂褪色的安保帽歪到一邊，露出被曬得通紅的后頸。

握著藍色通行證的年輕人一臉無奈。

“我這批中轉液在外面待久了，可是的會氧化的，現在掉頭再辦審批，黃花菜都涼了啊！”

他抬手抹了把汗，抿了抿曬干的嘴唇。

江教授瞥見貨車擋風玻璃后，司機正懶洋洋地蹺著二郎腿抽煙，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貨廂帆布被晨風掀起一角，露出一部分鐵皮桶上標識--那分明是鋰電池的負極常見的石墨物料。

這鐵皮桶容器的質量，可是和實驗室新換的防爆容器天差地別，安全性堪憂啊！

“等等！”江教授出聲打斷爭執，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年輕人聞聲轉頭，眼中瞬間亮起希望的光：“江...”

而老王則是快他一步，立刻挺直腰板，開始打小報告：“江教授！這小子非要...”

“按規矩辦！”江教授抬手止住老王的話，目光掃過年輕人那張臉，看起來稍微成熟了一些：“你先把物料轉成我們實驗室專用運輸箱，司機和車輛一律不得入內。”

陳默看出了江教授似乎要“公事公辦”，不愿意落下一個“徇私”的名頭。

于是，他點點頭：“好的！麻煩您安排了！”

江教授頓了頓，又盯著貨車鐵皮桶里的中轉液，補充道：“另外...你這批中轉液，必須由我們實驗室重新做安全檢測。”

陳默張了張嘴，最終咽下反駁的話。

氧化一部分就氧化一部分唄！

反正這有免費勞動力，已經節省一部分成本了，大不了再買一些中轉液就是了，犯不著一來就跟人家“地主”對著干。

陳默也理解，江教授這么做，其實也是出于實驗室的安全管理。

畢竟中轉液這種東西，要是容器稍微泄露一些，再遇到熱源，說是炸彈不為過。

而后，江教授掏出手機聯系實驗室內的標準轉運車輛，來幫忙轉運。

老王得意地沖陳默點頭，橡膠棍在掌心敲出有節奏的聲響。

這場關于實驗室安全的小風波，在江教授的處理之下，漸漸平息在貨車倒車的嗡鳴之中。

“你跟我來一下！”江教授指了指陳默，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已經那點困意，就好像沒了。

江教授迫不及待的有一些研究氣態鋰離子電池原型遇到的疑問，要“請教”一下陳默這位研發人。

老王看著陳默跟在江教授身后離開的背影，有些奇怪的撓撓頭。

這奇怪了，江教授這種一忙起來就在實驗室不出來的大忙人，怎么大早上的會來門口遛彎呢！

“快件簽收！”送快件的小哥又來了。

老王顧不得多想，代簽之后，然后隨手放在保衛處的桌子上，給收件人打內部電話。

透過保衛室的窗口的一縷陽光，依稀可以看見最下面寄件地址是“龍崗遠途新...”字樣的快件，已經落了一層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