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下筆飛快，君臣二人今日所說的一切，躍然紙上。

趙桓偷偷瞄了一眼，舍人記載的和自己所說的一字不差，沒有進行任何的修飾，像什么“持久戰”、“一把手”、“茍住”、“飄了”等等。

幾百年后，后人考究宋國的歷史，一定會驚訝的合不攏嘴，老祖宗那么早之前就已經這么時髦了，跨越幾百年的共鳴。

“卿詳細說說，什么是信任輔弼？”

“凡是中興國家，清除禍亂的君主，必須要有同心同德的大臣相輔相成。就好像是同一個家族中的父子、兄弟，相互配合，協調行事。”

“現在陛下選擇人才，任用他們抵御敵人，保衛國家，往往從積極主戰的人員中選擇，這是對朝廷人才的極大浪費。”

“不客氣的講，朝堂中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墻頭草，是戰是和依賴于朝堂的風向，臣希望陛下能夠對他們以誠相待，如果他們沒有太大的過錯，就寬撫他們，讓他們認真工作，取得事業的成功。”

“如此，君臣之間的美德，將傳于后世。”

“趙卿，朕打斷一下，你說的這個信任輔弼，朕登基以來一直在做啊。年底群臣宴的時候，朕就說了既往不咎，一切向前看。”

趙桓干勁十足：“趙卿啊，朕也給你上一課，講講管理學。你所說的這個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墻頭草，我大膽猜測應該在七成左右吧。”

趙鼎大吃一驚：“陛下也專門做過了解？”

為了得到相對準確的數據，趙鼎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向汴梁城中眾多官員家中的車夫、雜役、護院等下人做“調查問卷”，這才得到第一手消息。

“我沒有調查，也不需要調查，不管是朝廷大員還是九品芝麻官，首先他都是一個人，是人就有天性，就要遵循生老病死，貪嗔癡欲種種。”

“所謂管理，首要管的就是人，而不是事。管理學上講，百分之七十的人是服從管理的，即只要一把手能夠做好引導，明確賞罰，堅持抗戰，這部分人都會調轉槍口，嗷嗷叫著抗金。”

“之所以說是百分之七十，那是因為有百分之十五的人，天生就是刺頭，不管你搞什么樣的制度，做什么樣的要求，給多大的獎罰，他都自由主意，很難去約束他。童貫、王黼、蔡京之流都是如此，如果有共同的利益，那就用，如果利益不同，最好就是罷官讓他滾蛋，免得添堵。”

“還有另外的百分之十五，生下來就是老好人，在家是個好丈夫，上班是個好員工，一直用道德模范的標準要求自己。這種最省心，只要朕能夠做到知人善任，他們就可以自己發光發亮，照亮別人，這就是朝堂里的小太陽。”

趙鼎面帶羞愧之色：“是臣班門弄斧了，原來陛下心中早有一套理論。”

趙桓擺擺手：“卿是自己摸索，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二者沒有可比性，卿能提出這個，已經很不錯了，遠超其他人。”

趙桓愁眉苦臉：“理論是一回事，實踐又是一回事，朕登基時間不長，當太子期間又和蔡京、王黼、朱勔等人格格不入，該怎樣讓這些人對號入座還需要很長時間的了解。”

趙鼎當即開口：“愿為陛下分憂。”

趙桓笑了笑：“卿都開口了，就大包大攬的都負責處理吧，朕等著看你的人力資源報告。沒有身份也不好做事，你先在吏部當個郎中吧，朕會讓尚書關照你的。”

“……謝陛下！”

趙鼎有點恍然，我是在君臣奏對吧，這就加官晉爵了，果然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老子牛13。

“這公選人才何解？”

“公選人才，即通過科舉制度公開的選拔人才，然后能者上，不能者下，使人盡其才。只有得到人才幫助的君主才能治理國家。”

“太上皇在位期間，這種公平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單是蔡京拜相的幾年間，子六人，孫四人，都在朝中為官，擔任重要的職務。除此之外，還大肆的安插自己的親信到重要的位置上。”

“按照正常的規范，提拔大臣是吏部的職責，有一套規范的程序，但是蔡京利用他是宰相，他在政事有破格任命官員的權利，叫做堂除。”

“堂除，這是一種非常規的做法，偶爾，個例，但是在蔡京這里，就變成了家常便飯，今天任命一個，明天任命一個，比吏部快多了。因為吏部須要考察，但是蔡京不需要，你聽話你送錢，我就讓你上。”

“哦哦哦，這就跟劣幣驅逐良幣似的，吏部的職能被蔡京給弱化了。”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朝堂之上，除了蔡京，還有梁師成、朱勔等等，大多都干預過吏部的人才選拔。”趙鼎繼續解釋：“朝堂之上，一個蘿卜一顆坑，結黨營私，溜須拍馬的人身居高位，真正有才的人就只能被安排在地方或者清水衙門，如果不是極為英明的君主，深察人情的真偽，怎么能夠發現杰出的人才呢！”

趙桓深以為然：“這種破壞考試公平行為，放到今天，那就是高考作弊，這是天大的事情啊，再大的官員都兜不住。”

“朕曉得了，一定會重視恢復人才選拔的公平，誰敢干涉，都要付出罷官免職地代價。朕任命你當吏部郎中，你要給我把好關，誰敢破壞游戲規則，向我匯報，朕弄死他。”

“陛下好暴力啊，不過，我喜歡。”

“變革士風，從表面看，用兵與士風沒什么區別，但是實際上兩者是有聯系的。士風厚樸則議論正直而是非分明，朝廷賞罰與功罪相稱而人心信服……”

“所謂務盡人事，天道與人道，其實是一致的，人的行為，也就是上天的行為。人完成自己的事務，那么上天一定和它相伴，這是自然而然的。陛下是真龍，應當盡力完成人事適應天命，中興大宋，復興國土，掃除金害的時候就不遠了……”

神神叨叨的，這不就是你若盛開，蝴蝶自來，你若精彩，天自安排的意思么！

這一場君臣奏對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晚上，政治軍事文化都有涉及，興致來了，趙桓給趙鼎在兵部和戶部又掛了職務，這簡直就是全才。

鍛煉一下，就該當宰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