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已經死去的蘇玉煙并沒有領情，反而是呲牙咧嘴地朝蘇外婆哈氣，掙扎著想要從紅綢緞里面出來。

她要是能夠出來，指不定要殺了面前這個曾經生她養她的人。

“小心！”

薄筠鶇眼眸余光一直是看向蘇外婆二人的，主要是死死地盯著在門口的怪物，畢竟那個怪物一直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誰也不知道它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用靈力制成的怪物向來是難以打死的，又有血陣做輔助，薄筠鶇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怪物已經生出神智，如果是這樣，那這件事情又變得麻煩許多。

沒想到，薄筠鶇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原先站在門口只剩下半邊腦袋的怪物突然朝著蘇外婆和蘇玉煙沖過來，架起手中的長劍以抵擋的姿勢，戳向怪物的心口。

怎知怪物的動作要快于薄筠鶇，還沒有等劍刺到怪物的胸.前，龐然黑影就已經從天而降，將他們三個人籠罩，然后是氣味難聞的黑煙。

那煙霧里面滿是毒氣，在聞到的一瞬間，經驗最為豐富的蘇外婆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快憋氣！”

只是剛說完，渾身就酸軟無力，只能夠軟綿綿地躺在地上面，除了眼眸還能夠四處扭動觀察，其他肢體都不聽從她的調配。

而完全沒有這個意識的其他幾人，“噗通噗通噗通”接二連三地暈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蘇外婆睜著眼睛看到那怪物將半張丑陋的面龐湊到她面前，沒有任何五官的面頰上發出嘶嘶的聲音，而后，是頗為耳熟的低沉男聲——

“沒想到，到最后你不還是認了命，嫁給了個窩囊廢！三個孩子，兩個廢物毫無長處，唯一一個稍微有點出息的，竟然也被命運所牽絆。”

“親手殺死最優秀的女兒，是什么樣的體會？”

“你活該認命，蘇盞！”

“你和你師父才是那個受天道所譴，永世不得翻身的爛命！”

蘇外婆猛地圓睜眼眸，還沒有等她從記憶深處找出相適配的人。

就已經沒有意識，昏厥過去。

……

在夢里面的蘇芮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一直在自己身后追著跑的怪物消失不見，還沒有等她停下來喘口氣，歇一會兒，腳底下踩著的實地出現好大一條裂縫。

裂縫看不到地下的盡頭，蘇芮在快要掉下去的時候伸手抓住峽谷裂縫的邊緣，還沒有等她往上攀爬的時候，從裂縫的深處伸出一只巨大的黑影之手。

狠狠地將她從邊緣拽下去。

沒有任何可以反擊的力道。

按理來說，從高空墜下的失重感應該會讓蘇芮從噩夢中醒來，可是并沒有。蘇芮站在自己家門口。

那個熟悉的破瓦房子。

蘇芮只是簡單地看了兩眼門口，就知道……

眼前的這個破屋子，并不是她在現實住的那個家。環境不一樣，雖然都是一樣的老破，但是現實里面那個家，后面是一座座一樣的瓦磚房，只不過比他們家要豪華一些。而這里不是，這座破屋子的后面是一座座高山。

看上去環境十分的好，依山傍水。

她還在夢里面。

只是在誰的夢境里面，蘇芮不清楚。

正當她抿著唇，想要抬手給自己掐一下，看看這會兒是不是意識和肉.體是同時在夢里面的，嘴巴就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捂著，還未等她掙扎，腰肢就被扯著。

她整個人被半抱在懷里面，腳虛虛踩不到實地。

“唔唔唔——”蘇芮緊張地用指甲去抓著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卻驚奇地發現，指甲能夠陷入肉里面，她能夠觸碰到的溫度并不是自己意識想象的，而是真實存在于夢境里面的。

這人跟自己一樣，是肉.體跟意識都進到夢里面來了。

“唔——”

“噓，別出聲……”薄筠鶇壓低聲音在蘇芮的耳畔說，“有人來了。”

蘇芮睜著眼睛，鼻子呼出的熱氣在那人的手和鼻翼間來回環繞。她窩在后面男人寬闊的胸膛里，連連眨了好幾下眼睛，身后的人不用說胡啊，她似乎也猜出來這人是誰。

除了薄筠鶇，還能夠是誰？

兩個人難得安靜。

而后蘇芮就看到……

從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面，出現一個頭戴簪花，打扮極其靚麗的年輕女子，她手里抓著一根雞毛撣子，神情凝重，出氣多，進氣少。

看得出來這個年輕女子極其生氣。

蘇芮眨眨眼，疑惑地看著那張頗為年輕，打扮時尚且格外熟悉的面容。

很眼熟，蘇芮其實心里面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但是她不敢說。

因為……這中間相差甚遠，很難說其中沒有什么誤會。

年輕的女人舉手抬足間寫盡優雅二字，手中的雞毛撣子一下又一下地在空中飛舞，著實是先練練手。她穿著低跟鞋，踩在青石板地磚上，微微踮腳，抬頭看向門外，似乎在等人。

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好幾個小孩子高聲談論的聲音，你來我往地指責聲和推攘聲。

“今天都是你的錯，蘇原！如果不是你，我和玉煙怎么可能掉進水里面？”

被指責名為蘇遠的小男孩看著比自己要高的兩個姐姐，撓撓被母親用剃子剃成小平頭的腦袋，委屈道：“明明就是大姐你自己沒有天賦，怎么還怪起我來了？”

“連最基本的走步大姐都已經學了好些年了，要是真沒這個天賦，咱也就算了吧。干脆收拾收拾跟母親在家里面織東西好了！”

蘇遠年紀不過三歲多一點，相比起姐姐們，年紀小，說話自然也就沒有任何遮攔。

蘇玉煙撩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話語中也帶著些許怨氣，倒不是埋怨自己的弟弟，而是姐姐蘇玉棉，“你別老是說蘇遠，什么時候能夠反省一下你自己啊？方才你要是不推我，說不定我老早就擊殺母親制造的幻象了！”

“我沒有推你！”最為年長的蘇玉棉氣紅一張小臉，格外委屈地為自己辯解道：“我那時是想要拉你一把！”

“要不是我拉你一把，說不定你早就被那個怪物的幻象刺穿心臟了！現在你反過來怪我？”蘇玉棉憤憤地哼了兩聲，梁莽邁開腳步走在最前面，走遠以后，又回頭朝著身后的弟妹怒吼道：“我再也不要跟你們兩跟人一同訓練了！”

“你們兩個人就是一伙的！專門惡心我的人！”

蘇玉棉說著說著，還帶著哭腔，渾身濕漉漉地開始朝家的方向跑去，還有水從身上面滴落下來。

躲在暗處和男人呼吸交纏的蘇芮被眼前的夢境嚇到不知所措。

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

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夢里面的外婆變得年輕時尚，不僅如此，夢里面的大姨、母親還有小舅，實際上是都從小擁有靈力的人？他們和自己一樣？

可是長大后為什么都變得碌碌無為？甚至是常年做一副土里土氣鄉村農家老婦人打扮的蘇外婆……怎么可能是眼前這個穿著華麗的女人？

蘇外婆，也就是年輕時候的蘇盞站在門口，手里面拿著雞毛撣子，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候著自己的孩子。

他們剛進門，蘇盞就微微沉臉，讓他們過來受罰。

“讓你們好好練功，誰讓你們在瀑布下面玩耍的？連這么低級的怪物都不能夠反殺！怎么好意思說是我蘇盞的兒女？”

“練功練功，每天練那么久，這么些年了，一個兩個都沒有多大的進步！”蘇盞咬著一口銀牙，恨鐵不成鋼地將手里面的雞毛撣子在空中唰唰地飛舞。

恨不得能將自己學過的那些功法全部打到孩子的身上，讓他們記住，長點記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什么都學不會，什么都做不好。

一時間，整個院子里面都是孩童的啼哭聲，蘇盞卻像是瘋子一樣，雞毛撣子仍然沒有停過，甚至還因為他們哭得厲害，掀開他們的衣服抽稚嫩的后背。

一條條血痕在身上，格外明顯。

就連向來自翊冷酷的薄筠鶇也有些受不了眼前的場景，伸手捂著蘇芮嘴巴的手微微上移，變成捂住她的眼睛。

薄筠鶇并沒有讓蘇芮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意思。

只是蘇芮沒有看到，也會聽空氣中劃過的唰唰聲，甚至是孩童們爭相的啼哭聲。

沒過多久，萬籟俱寂。

被蒙住眼睛的蘇芮只感覺周圍的一切變得更黑，萬籟俱寂，先前那些聲音全數消失，只剩下站在她身后的薄筠鶇呼吸聲。

“你……你是真人還是鬼？”

蘇芮被人放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離薄筠鶇遠一點，上下將人打量了一番，自己先前被手掌捂著的面頰還帶著些許熱氣。

她已經快要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為什么夢里面還能夠感受到這么逼真的溫度和肌膚？

“不知道。”薄筠鶇透過縫隙，確定已經進了房間里面的人不會再出來，抬手拍了下自己身上的灰塵，冷靜地看向蘇芮。

“按照我們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有辦法直接說明白我們到底是人還是鬼吧。”

薄筠鶇說：“反正不是怪物。”

“你是怎么進來的？”

說話這么讓人不爽的語氣，蘇芮連驗明身份的口令都不用，已經能夠確定面前這個人就是薄筠鶇。

“那個怪物把我們拉進來的。”薄筠鶇揉著自己的手腕轉了兩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就眼前的情況看，我們在夢里面回到了過去。”

“這一段記憶，只有你外婆和蘇玉煙有。”

“我不確定的是，現在這個夢境是蘇玉煙的還是你外婆的。”

“蘇玉煙？”蘇芮迷茫地看向薄筠鶇，緊緊攥著的手仍然沒有松開，但她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緊抓著的手，反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蘇玉煙這個名字上。

“好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聽過她？”

蘇芮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這個人的，但記憶里卻一片空白，轉不起腦子。

可能是因為在夢里面受到了一些力量的限制。

“你母親。”薄筠鶇直勾勾地盯著蘇芮，“你母親你都不記得了？”

蘇芮理直氣壯地回看過去，“我不記得。”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在夢里面被壓制住了這個記憶，還是我真的對她沒有印象，我想不起來。”

“你干嘛要用審犯人的語氣來問我？”

“又不是我不想想起來。”

薄筠鶇冷淡道：“我只是隨口說說，你那么大反應做什么？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們要怎么出去？”

“你問我？”蘇芮難以置信地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輕呵一聲，“我要是知道還能夠碰上你？我早就從這個破夢里面出去了。”

“真他.媽邪門，每次做夢都會碰上那個丑不拉幾的怪物。搞得我都快對睡覺有陰影了！它就不能夠在現實里面跟我碰一碰嗎？”

蘇芮輕啐一聲，一張小臉緊緊皺著，看上去是真的對這個怪物的做法非常的不爽。

“等等……你剛剛說什么？”

蘇芮隨口的一句話，讓薄筠鶇混亂的思路有了一線被捋順的痕跡。

“我說……？”

蘇芮眨眨眼，啊了聲，“我說那個怪物怎么老是在夢里面找我，有本事我們兩個人就在現實生活碰一碰。在夢里面這樣子憋屈，真的是活生生把人給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