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開始覺得，我和夏小沫已經成了戀人。但是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的都沒有捅破那層紙。雖然初中部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但是，小沫仍然沒有給我一個確定的未來。我還是會和淺昂一起在球場踢球，小沫有時候會來看，走的時候悄悄放上一瓶水，她還是和若涵一起，被人冠上小太妹的名號。只是有一天，這樣的小曖昧開始被打亂了。

那一天是2006年11月18日。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天空布滿陰霾，早晨起床的時候，發現電線分隔著灰暗的天空，蒼茫得沒有一絲生機。早間新聞又爆出了艾弗森與球隊不和，恐被交易的消息，我靜靜地聽著，吃著自己煮的早飯。爸媽由于工作原因，白天都不在家。

十點鐘的時候，小沫發來了短信，讓我陪她去買東西。

我心花怒放般的出了門，我知道，買東西只是個借口，說不定她也像我想她一樣在想我，雖然不敢確定，但我知道，小沫，她開始喜歡我了。

可是這一次，好像是我猜錯了。

她穿著薄的呢絨大衣，一臉疲憊。我感覺事情不妙。

“小沫，你怎么了？”

“走，陪我去買東西。”她有氣無力的聲音讓我更加不安。

“你買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好憔悴?！?

小沫停下來，云淡風輕地拋出了幾個字：“墮胎藥?！?

我一瞬間僵在了原地，像是一道閃電劈透了身體。身邊來往的車輛我看不見，身邊來往的人群我看不見，我只看見自己面前的夏小沫，強裝著自己的淡定。我的心有點隱隱作痛，不知道那一瞬間我怎么特別的想哭。我強忍著淚水，問道：“誰的？怎么會這樣？”

小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就說了你根本不知道我，這孩子是若涵一個朋友的，上個月若涵生日，我們喝醉了，然后那男的…….呵，你現在覺得我特臟吧?！毙∧瓕擂蔚男χ骸艾F在情況越來越不好，反應越來越大，上次就想去，但猶豫著不想告訴你?！?

我握緊了拳頭，憤怒讓我的身體有些發抖：“那男的在哪，我去找他！”

“不用找了，我自作自受。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只想把這孩子做掉，忘了這一切?！毙∧f著，眼眶有些泛紅了，我叫了輛車，和她去了郊外。

湖邊的蒿草已經全都枯萎變黃了，蕭條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詞語，小沫雙手插在衣袋里，我稍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

“我不能讓你買墮胎藥，你要真想把孩子做掉，咱們去做手術，做好的，安全的?！蓖蝗婚g，我也覺得自己像個大人了。

“暮縣太小了，醫院的人有認識我媽的，我不想去?！毙∧谡f這些的時候特別的無奈，我無法想象，當之前她自己在獨力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會是多么的撕心裂肺，才能讓她現在這樣如此淡定地站在我面前說著這些讓她傷心欲絕的事。

“我們去蘇川，我不會讓你冒藥流這個險，你才13歲！”

小沫突然蹲了下去，抱著頭開始哭泣。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我的心像刀割一般，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蹲下去，拍著她的背，安靜地聽她一聲一聲地抽泣。我覺得現在在我面前的夏小沫才是最真實的夏小沫，沒有任何偽裝，卸下了所有面具的夏小沫。我想分擔她的痛苦，但我好像除了陪著她哭，什么也不能做。

小沫抬起頭，臉上掛滿了淚痕。紅腫的眼睛迷茫地看著我。

“你是個好人，我不想拖累你。是，我喜歡你，沒有人這樣真心真意的對過我，包括我媽，和那個遙遠了的父親。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每天都跑很遠的路給我買早餐，我知道你每天都默默跟在我后面陪著我回家，我知道我的一切悲傷與難過你都想辦法替我分擔，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是個吉祥的人，我已經不干凈了，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你！你走吧！你走吧！”小沫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一把把她抱進了懷里，像是安慰孩子一般摸著她的頭，輕輕地說：“沒事，小沫，你相信我，不用怕，你什么都可以告訴我，我永遠都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風雨。沒事的?！毙∧吭谖倚乜?，使勁扯著我的衣服，哭得更加厲害。

第二天，我陪她去了蘇川。我知道她沒有那么多錢，所以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買她一個安全。

當她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我趕忙扶著暈眩的她。她一臉煞白，沒有精神，醫生囑咐著我注意事項，然后寫了一大堆藥單。最后嘆了口氣：“唉，你們都還是小孩子，怎么可以這樣啊，以后不要再犯這種錯了。”我默默地承受著他的批評，扶著小沫出了醫院。

回家的車上，小沫一直沒有說話。

我抓著她的手，冰涼的刺痛著我的心。車到了暮縣的時候，小沫說她不想回去。

我們找了家咖啡廳，在包間里，小沫開始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的單親家庭，她一個人被母親送到蘇川，她被同學欺負，她被初戀傷得徹底，她被親戚遺棄等等等等，那一個下午小沫的興致很高，滔滔不絕的聊著她的過往，那些痛苦的回憶似乎讓我開始有點明白她為什么會如此的沒有安全感。

小沫請了幾天假，沒人知道為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發短信給她，我給她買了燉品，想拿給她，但她總是躲著我。

我知道她身體很虛弱，我以為她對我敞開心扉之后，我可以順理成章的保護她，照顧她。但是，我卻分明感覺到一道無形的門開始被她建造起來，她開始冷淡，開始躲避我。

沒有她在學校的日子，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會擔心她的身體，會擔心以后她會就此離我遠去。

一個星期之后，小沫回到了學校。她的朋友們都上去噓寒問暖，我在一旁遠遠的觀望，似乎沒有上去的理由，小沫已經很久沒回我的短信了。我開始著急，似乎一切美好的生活都要結束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我早早地沖到了她的樓下等著她回來。

路燈光照得我很孤單，夏小沫回來的時候，看見我顯然有些意外。

“小沫，你身體好些了嗎？你為什么不理我？”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你快走吧！”

“為什么啊？你為什么老躲著我啊，小沫你不要這樣，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好嗎？”我快要失去理智，因為恐懼感讓我覺得我會和她越來越陌生。

“我不值得你這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不干凈的人。你不要再逼我了，你走吧，你很好，但是我配不上你而已。我夏小沫就是個不祥之人，你不要跟著我！”說著她要上樓，我一把拉住了她，但她很堅決地甩開了手。

“艾宇，我不喜歡你了，你走吧！你就當我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過吧，你走吧！”

我呆呆地看著她：“我怎么可能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小沫，我求求你別這樣，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告訴我，把我當成貼心的人一樣告訴我，就像上次那樣，我不會離開你，我也一直會站在你這邊，你不要把我當陌生人，求求你?！蔽议_始低聲下氣的挽留，我不知道情況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

小沫的臉在夜里顯得特別的憂傷，一層迷霧籠罩著她的眼，最終她還是一句話都沒說，轉身上樓，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全身癱軟地坐在原地，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星期前我們都還一起敞開心扉，我們都還手牽著手像對情侶一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她不理我。

我的崩潰，在路燈的投射下被無限的放大，我不知道小沫回家后會不會在陽臺上看到那個寫滿絕望的我，這樣的結局和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生活會想之前那樣的充滿陽光，我以為我們的心跳和小曖昧會慢慢演變為堅不可摧，親密無間的愛情，但是我錯了，所有的期待都崩塌了。

我怕的是，最后，你再不會回來，那個霸道的夏小沫，那個壞壞的夏小沫，那個安靜的夏小沫，那個脆弱的夏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