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你來了啊。”他聲音啞啞的，嗓子干得厲害。

“葉楓老師，你不該這么拼的……”當了他的助理以后我總是習慣叫他葉楓老師，很少在直接叫他的名字。

“讓你們擔心了。”我只知道他發起脾氣來多么嚇人，卻從沒有見過這樣……或者拿無助來形容？看起來這樣疲憊這樣柔弱的葉楓。無助的可怕。

其實他在每次發完脾氣以后，等怒氣平息下來，眼底的歉疚我們都看的到。

所以從來沒有人埋怨。我們都知道他骨子里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現在的面容很柔和，盡管還是很虛弱，卻讓人覺得很溫柔。

我去倒了杯牛奶，看到飯桌上的面包便也給拿進來，他撐著身子想坐起來，我看他吃力的樣子還是伸手去扶他了。

他坐起來我把被子蓋到他胸前掖好，然后把牛奶遞過去，“先喝點牛奶，胃會舒服點。”他接過杯子喝了小半杯，又接過面包咬了幾口。平常工作的時候吃飯總是狼吞虎咽，今天因為身體虛弱了些，看著面包半天才咬了幾小口，吞咽的也格外慢，嚼了半天才咽下去。然后就又推給我說沒有胃口。到底是正病著，罷了。我把東西放到一邊。

“葉楓，還難受么？”

他搖搖頭，沒有說話。眼里的疲憊顯而易見。我看他身體往被子里縮便知道他還是很累。

“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兒等你病好了再說。練習魔術也總得等身體好了。”我說話異常的柔和起來。

“嗯，晚安。”他道晚安的聲音很溫柔，糯糯的臺灣腔從他的嗓音里傳出來出奇的好聽。

“晚安。”我手搭在門把上，嘴角也不禁帶了微笑。

逃不了……就罷了吧。

這一通折騰完已經五點了，我也累了，到客廳把他沙發上亂七八糟的雜物簡單收拾一下，然后躺上去將就著歇歇。

我睡覺向來淺，這一覺睡在沙發上本來會不舒服，卻出奇的安心。

門似乎響了一聲。我睜開眼睛，看到葉楓一只手撐著額頭，一只手扶在門框上。臉色已經基本恢復正常，能夠走動了應該恢復的不錯了。

“好些了么？要不要吃些東西？”我起身過去扶他，他搖搖手示意我沒事了。

“助理，我想吃飯。”他略有些孩子氣的話音，配著臺灣口音聽起來很小孩。嘴巴微微揪著，撒嬌似的說。

“好好好，想吃什么我給你做。”他也該很餓了。

“你就在這個沙發上睡得？”他眉頭皺了皺。

“呃……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沒敢離開，就在沙發上睡了……”我攏了攏亂了的頭發，有些尷尬，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到一個男人家，還未經允許睡下了……雖然說是情勢所逼，但也顯得……

“我家里有客房的，你在這里睡不會不舒服么。”他淡淡掃了我一眼，事實證明是我多想了……

呃，他的意思是，我睡在這里會不舒服么？

“我還以為你是嫌棄我弄亂了你家沙發呢。”我輕笑，原來是我小人了咩？我攏攏頭發，起身去廚房想找點吃的，葉楓剛病了一場現在一定餓了。

但是在我把他家廚房和冰箱全部翻遍以后，我黑著臉走了出去。

“葉楓，你能告訴我你是怎樣活到現在的么？”我一臉虔誠地問他。冰箱里沒有任何正常的食物，廚房里的鍋碗瓢盆看起來都已經幾年沒動過了，他難道從來不在家里吃飯么？

他認真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拉開了茶幾下的抽屜。一抽屜滿滿的薯片餅干果凍活生生的亮瞎了我的眼……

認真抿嘴思考片刻，我決定還是出去買點正常的能吃的食物。

天氣很好，外面的天空是一片純凈的淺藍，云層淺淺的飄渺的浮在天空中，陽光傾灑在對面房子的樓頂上，樓頂上的鴿子不知道因為什么被驚得飛了起來。

現在已經到了中午，超市的人很少。我簡單買了點蔬菜和肉。買回來以后我看著廚房蒙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廚具，清醒的認識到這是我的活兒。

刷碗的時候葉楓突然過來，靠在門上。我余光瞟到了他，“不去休息，跑來看我干活做什么？”

“來觀摩我的助理做菜的樣子啊，這景象可不好見。”他帶了眼鏡，我扭過頭去鄙夷的看他，“我又不會下毒。”

他輕笑了起來，大概是生了場病的緣故，身體看起來還是有些虛，也沒了平時看上去那般精明，只有個大學生的感覺。

做菜的時候他故作認真地看著，我被他盯得發毛，忍不住回頭，看他笑得干凈。然后笑容里又帶了狡黠，我一臉鄙夷，“看得這么入神，是不是我做菜的樣子很像你媽媽啊？”

他笑了起來，眼角漾起溫柔的弧度。

“你很閑？閑的話過來把這碟子刷了。”我看他笑的開心，忍不住想笑，卻又忍住了。

“我可是魔術師誒！我的手怎么可以做這個……”他拿手輕輕掩了嘴巴，“這個事兒交給助理干不就好了……”他看我越發鄙夷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來，“哎喲我開玩笑的，有什么要我幫忙的么？”

“好啦好啦，你快出去吧，都是油煙，你這還病著呢。”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推他出去。

哪敢留他幫忙，那豈不是越幫越忙……

“我做好了叫你來吃飯，你出去看電視去。”

做好了飯我端了菜出去，一邊招呼他過來吃飯，一邊進廚房去盛飯，出去之前我就已經把米淘好放進電飯鍋煮了，出來以后看見葉楓正在很艱難地拿著筷子，盯著桌上的菜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在試圖夾起一粒花生五六次仍然無果以后我替他夾起來放進他碗里，然后進廚房找了只勺子出來放到他面前。

他眼里有一絲尷尬，像是小孩子被人發現尿床了的丑事，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大名鼎鼎的當紅魔術師，靠手吃飯的男人，竟然不會用筷子？”我故意的拿著筷子夾了菜，在他面前晃啊晃。

他一陣氣悶，沉著臉盯著我的筷子幾秒，默默地拿著勺子使勁兒的往嘴里扒飯。

我從沒看他這樣被堵過，心里開心得很，憋笑幾乎憋到內傷。

吃完飯我去刷碗收拾桌臺，他在門外看電視看得起勁，見我收拾著大概良心過意不去了，過來收拾飯桌，我聽見椅子被搬動的聲音。

收拾完了出去，看見他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往嘴里遞薯片。我無語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他不是剛剛才吃完飯么？！而且明明吃了很多來著……

我走過去坐在沙發上，說道：“你不是剛吃完飯？”

他嘴里塞滿了薯片，含糊不清的說道：“吃零食和飯有沖突么？”

我一臉黑線，搶過遙控器來換臺。“我聽杰哥說你鉆研魔術兩天兩夜沒合眼，不用多睡一會兒補補精神？”

“我說助理，這里似乎是我的家誒？”他一挑眉，又把電視遙控器奪了過來。

誒我說……他不需要去練習魔術了么……

哎，算了，到底是病才好。

我沒理他，把手機拿出來放了音樂，插上耳機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在聽什么？”他把遙控器扔到一邊，走過來拽掉了我一只耳機，自顧自的塞進自己耳朵里。真是個孩子，難道是故意的跟我爭著玩兒么？

我把耳機插孔拔了，流水般的鋼琴聲瞬間在空氣里流動。我接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客廳里就只剩下鋼琴聲曼妙的流淌。

窗外的陽光很好，明亮卻不刺眼，天空淺淺的藍讓人心情變得很好。風拂過窗外細密的樹葉如海潮一般，和著屋里輕柔的鋼琴聲，音符細膩的敲打在心上。我被一種奇特的溫柔氣氛包圍著，溫暖而綿長，好像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沉重包袱都可以被輕易的提起，在被輕易的放下。

空氣里的塵埃在陽光里升騰飛舞，鋼琴聲和窗外的風錯落成美妙的音符，不輕不重的，在屋子里若有若無的來來回回。

葉楓的臉被包圍在溫暖的空氣里，顯得異常溫柔。

“舒文，謝謝你。”我望著他出神的樣子正不明就里，他卻轉過頭來，來了這一句道謝。她的聲音很溫和，我被他這一聲謝說的心里一暖。

“謝什么。”我躊躇著要不要說些官方的話，卻在這種時候說不出口，那句“這是我身為助理應該做的”也就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的菜做得很好吃。”葉楓的眉眼很溫柔，說話的表情真誠的很。“跟誰學的？”

我愣了愣，“自己沒事兒看菜譜瞎琢磨的。”

過了一會兒，發現了葉楓的眼神看著我，“我媽經常不在家里，為了不餓死就只能自己學著做飯，可惜學的不精。不好吃你也只能湊合了。”

“你和你媽……感情不太好么？”

“嗯。”我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多說，簡單的應了一聲，“不過她死了，幾年前的事情。”

我沒有抬頭看他，卻也感覺到了有目光盯著我，我佯裝什么事也沒有，起身拉開窗簾：“你不喜歡開窗簾么，今天陽光不錯誒。”

他似乎也釋然了，以為我對剛才的事情沒有介懷，笑了笑：“還好吧，太亮的陽光有點刺眼——不過今天的陽光確實很好。”

疏懶的陽光從陽臺巨大的落地窗投射進來，空氣里的塵埃在明亮的光柱里游走。

“舒文。”

“嗯？”

“以后沒事兒，可以經常過來坐坐。”

“來干什么？幫你做飯洗衣服？”

“你要是愿意的話我不介意。”

“……”

他的臉舒展開來，外面綠色的樹葉落在他的瞳仁里，陽光傾灑的看起來眼神更加清澈。這樣安詳的時刻，讓我忍不住貪戀。

我明明知道不該，卻又忍不住貪戀這種安詳的生活，我喜歡這種呆在他身邊的安寧心情，知道不可能，卻又向往。我只想著，也許就處在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里，恪守著自己不要過界，是不是，還能再守著他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