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的很開心，歐陽青鳶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事情，不停地吃著飯和菜，吳瓊一直在旁邊笑著說她：“青鳶，你倒是小心點啊，沒人跟你搶。哎呀，奶奶保證，不讓他們吃了，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倒是慢點，小心燙啊！”

歐陽華不怎么說話，只是吃著飯，偶爾夾點菜，張霞給他夾菜，他也不說話，夾了就吃。

吳瓊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不時瞪歐陽華一眼，好在歐陽青鳶沒有注意到，所以大家也都沒有說什么。

吃完了飯，歐陽青鳶自動自發去廚房洗碗了，自從她上了小學，她就一直把這當做她的工作，誰也不能跟她搶，一家人也都很欣慰。

桌子收拾完畢，歐陽青鳶在廚房開始了叮叮當當交響曲，這邊吳瓊就發話了，她沉著臉，對歐陽華說：“大華，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一回來就跟媳婦和孩子擺臉子，怎么跟你爸越來越像了！這可不是那個時代了啊！”

歐陽華別過頭，不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松動。張霞起身去，準備給一人倒杯水，也沒有說話。

“大華，你別忘記了，你媳婦懷不上孩子，那你也有責任！要不是你當年聽信了你爸的話，跟著他去你二叔那里，不管我們，阿霞也不會落下毛病，說到底，也都是你害的！”

吳瓊畢竟是一家的長者，是歐陽華的親媽，說起話來一點都不讓，句句都到點子上，口氣也是真狠。見歐陽華還是不說話，她又繼續說：

“大華，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過年的時候才回來一次，青鳶長這么大，你可費了一點心？還不是阿霞她一手帶大的？你可要有良心！還有，今年好不容易，我們搬了出來，離你工作的地方近了，可是你回來的次數還是一個指頭數的清。人這一輩子，不是只有錢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啊！”

吳瓊的一席話說得歐陽華一聲不吭，的確，本來搬家出來，不僅是為了歐陽青鳶能夠有個好的教育環境，二則也是因為那樣可以離他工作的地方近一些，這樣一家人團聚也多一點，改變以前一年才能見幾天的狀況，可是自從搬到這里之后，他回來的次數也確實越來越少。

吳瓊見歐陽華沒有說話，也就閉口不說了，張霞倒好了茶，端給他們，順口說：“媽，你也別生氣了，青鳶的學費年年見長，可能大華有壓力，所以工作太賣力了些。”

歐陽華還是一句話不說，吳瓊接著話繼續說：“要說到錢，我也沒見你把錢都交給你媳婦，就我知道的，每個月500塊錢，一家三四口人，青鳶還要上學，正在長身體，怎么夠？好在阿霞賢惠，還能料理得僅僅有條。”

“哎呀媽，別說了，這大華難得回來一次，工作又累，別給他壓力了，就我們幾個在家，錢是夠用的，我已經跟張嫂子她家說了，明年的時候，她有塊沒種了的園子，我拿過來種點小菜，也不用什么都靠買了。”張霞見歐陽華的臉越來越黑，連忙打圓場。

其實吳瓊的心情也可以原諒，她也是想多看看歐陽華，也是怕歐陽華累著，可是吳瓊是個賢惠的人，她看著張霞一個人操持家里家外，歐陽青鳶這么懂事，可是歐陽華卻越來越浮躁，她很擔心。

但是張霞已經這么說了，她也就沒再說什么，起身往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去找王老太一起曬曬太陽去，我老了，你們成人了，我也不想管太多事，人啊，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行。有你爸在你前面讓你看著，你總不能和他一樣走偏吧！”

吳瓊是一個苦命的人，歐陽華的父親是一個標準的封建時候的大男人，她一輩子束手束腳，被管制著，就這么一路過來，如今才終于能享點清福。

說完，吳瓊也就走了，張霞看著歐陽華，一時間也沒有說話，屋里也就冷了下來。

“舒適了吧？”歐陽華突然冷冷地甩了這么一句。張霞抬頭看他，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你到底是背著我在我媽面前說了多少壞話？讓我媽都把我爸搬出來了，我可是她親兒子！你可真有本事！”歐陽華也不看張霞，就是看著吳瓊剛剛走出的門口，嘴里的話冰冷冷往外掉。

“歐陽華！你。你。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能對咱媽怎么樣？你以為呢？”張霞氣極了，眼眶都濕潤了。

“我以為？哼！我以為。難道你還敢虐我媽，讓她只敢聽你的？你看現在，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合起伙來倒都數落我一個人！你們別忘記了，是誰在掙錢養活你們！你們吃的誰的飯！”歐陽華這一次扭過頭來，狠狠瞪著張霞。

張霞如遭重擊，眼淚一下子就沖了出來，她不是沒預料到的，這兩個月來，只要歐陽華回來，必然會有各種理由和她吵架，她已經有所預料，可是也是初次聽到他說這么狠的話，這么絕的話。

“歐陽華！你說的，這還是人話嗎？誰的家？結婚十幾年了，你現在跟我說，這是你的家還是我的家？歐陽華，你養活的是誰？你自己的親娘、你自己的親女兒！我也不是吃白飯的，你就算給她們請保姆，一個月也不止500塊吧？”吳瓊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她實在覺得太傷心。

“哼！500，如果沒有我在外面，你一個月有這500？你喝西北風去吧！你說說，你除了當保姆，還有別的用嗎？現在還攛掇著我媽來數落我！你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逼我嗎？”歐陽華還是瞪著張霞，一句一句，絲毫不留情。

張霞的衣服上有些灰，但是就算是干干凈凈的，也是幾年前買的了，穿在身上，一看就能看出，很舊了，頭發隨意扎在腦后，臉色暗黃還有些許油光。

聽到這話，張霞的眼淚硬生生忍了回去，艱難地吸了口氣，捋順了呼吸，然后看著歐陽華：

“你是不是在市里呆久了，開始嫌棄我了？我成這樣是誰的錯？誰的責任？嫁到你們家，咱爸就沒說過我一句好話，我每天上山下地得干活，和咱媽一起伺候你們兩個大老爺。生了青鳶，他更是給我臉色看，青鳶還那么小，就對她非打即罵，而你呢？你是她父親啊，一點也不阻攔。”

說到這里，張霞換了口氣：“說好聽點，你這是對他的孝順，說不好聽點，你這就是重男輕女，雖然你嘴上沒說，你也從心里覺得你爸說的，是對的！那兩年，我們娘兒倆過的是什么日子，你和媽最清楚！”

“媽都還知道，悄悄給我煮個雞蛋吃，在背后悄悄安慰我，叫我不要介意。你呢？你說過一句話嗎？我抱怨一下，你就罵！好，后來咱爹去世了，日子好過了一些，然后你就出門去打工，過年的時候回來一下，家里就我和咱媽撐著，多辛苦你又知道？”

吳瓊說不下去了，歐陽華冷笑著，看著張霞：“你說啊，你繼續說，我聽著。你除了說這些，你還能做什么？有本事你別靠著我啊！有本事你別跟我媽說啊，你別攛掇她啊！”

吳瓊這次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想了想，歐陽青鳶的碗應該也差不多要洗完了，不管他們怎么吵，她不想讓歐陽青鳶看見，怕小孩子心里面有陰影。

對于他們來說，夫妻倆一起生活沒有不吵架的，可是對于小孩子來說，爸爸媽媽就是天和地，他們吵架，他們的世界就陰暗了。

于是張霞趕緊拿了張紙，擦著眼睛，咬了咬唇，一句話也不再說，也不再看歐陽華。歐陽華冷笑一聲，也不再說話。

又過了片刻，張霞聽到廚房門關上的聲音，于是對歐陽華說：“你陪陪青鳶吧，她老在念叨你。”

說完就起身，正好歐陽青鳶從門口進來，看見張霞，苦著臉說：“媽媽，好傷心啊，我剛才洗著碗，突然想起來，還有一篇日記和周記下午一上課就要交，我居然給忘記了！”

吳霞連忙說：“那怎么辦？”歐陽青鳶繼續說：“還好我有班上門的鑰匙啊，只好提前去寫了，唉，就怕寫不完啊，我要先走了。”然后連正屋的門也沒進，就跑開了，跑得很快，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她。

吳霞看著歐陽青鳶急速跑走的背景，在門口站了很久，終于嘆了一口氣，這么一放松，忍不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因為擔心鄰居看見，所以連忙回屋里來，坐在桌子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