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忽起,一道游蛇般得閃電將漆黑得夜空霹成兩半!
言清歡猛然回身,殿內一瞬間亮堂如白晝,殿外,暴雨如瀑,自屋角若透明得簾幕一般傾瀉而下。
下雨了。
這個深秋得天氣,居然還會下雷雨,也是奇了。
“陛下!”侍衛顫巍巍跪在地上,“陛下,前涼的暗樁還傳來消息,說是玉子里暗中集結數萬大軍壓境,一沒理由,二沒檄文,看這怒氣沖沖的樣子還以為是咱們大和得罪了他似的!陛下,這口氣咱們可不能咽下去啊!”
這是侍衛太過多話,白鏡狐疑地瞪了他一眼,侍衛自知多言,垂頭默默不語。
“你先下去,即可召集內閣大臣,還有臨平王來,告訴他們,此事十萬火急。”
那侍衛匆匆忙忙跑過言清歡旁邊,差點被絆了一腳,他走后,滿殿搖曳的燭火伴著白鏡一人,將那高座上的清雅男子照得落寞孤寂。
外面的暴雨下得很是時候,那群人進宮的速度會因為暴雨的原因慢個很多,言清歡俯身,朱唇輕輕開合,悄無聲息地吹滅了一盞燈火。
而僅僅是這明滅的一盞燭火,竟讓白鏡皺起眉頭。他的目光若高原上的雄鷹一般凝聚在言清歡吹滅的那盞燭火上,視線的焦點,卻恰好和言清歡的目光對視。
當今劍圣大家,果然名不虛傳。
言清歡后脊背泛起絲絲涼意,有點訝異于白鏡明銳的洞察力,不過隨即,她笑了笑,看過來也好,那就讓他一點點被恐懼籠罩吧。
她長袖凌空拂過,揚起一陣輕微的細風,一排宮燈中默默燃燒的燭火隨之湮滅,殿內半邊,剎那間成了一片黑暗。
白鏡直起身子,腳步微動,他感受到,這殿內還有第二個人。氣息如此之近,可為何他連一點人影都看不到。
能吹滅殿內的燭火,想必人已經在殿內而不是在高頂的殿粱上。他環顧四周,并未發現任何人影,不可能,沒有人能在很遠的距離內極盡巧妙地控制自身地內力,做到只滅燭火而不將宮燈扇落。
當世能有這等內力之人,他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白鏡全身的神經警惕地拉直,他腳步微錯,手指摸到了案幾上的一枚小凸起,按下去,那里會彈出一個暗格,里面是他的隨身武器,千絲切。
很快,言清歡故弄玄虛地吹滅了另一側的燭火,整座軒宇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偶有敞開的殿門外幾道閃電閃過,大殿于黑夜白晝之間光速切換,言清歡收回一葉障目的技能,黑暗之中,一條白色的人影緩緩顯現。
風裹著雨滴濺入大殿之內,薄紗迎風詭異地飄動,閃電便在這個時候照亮了正座大殿,伴隨著一聲雷鳴轟響,白鏡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殿下立著個穿白衣的人。
烏黑的長發及肩,在狂風之間凌亂地舞動。黑發將那女人的臉完全遮蓋住,白鏡想瞧個清楚,卻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這到底是人是鬼!?
白鏡張嘴正想叫人,便見那白衣女人忽然抬起頭來,背對著撕裂蒼穹地閃電,黑發被風撩至兩邊,露出一張他再熟悉不過地臉龐!
“安兒?!”
白鏡差點手一抖將手中的千絲切掉到地上。
“不,你不是安兒···你的臉上···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張慘白的臉上形成死尸一般的烏青之色,泛紫的眼底順著淚溝的痕跡流下兩行血淚,她的嘴巴被鮮血染成殷紅一片,縱然白鏡劍術高超,但他仍舊是個信奉牛鬼神蛇的古人,知道人死后幾天內會回到家鄉游蕩,他···他這不會是撞到了安兒的魂魄了!
白鏡略有慌張地往龍椅后面退,他強穩住自己地聲音:“安···安兒,朕是你的父親,你···你可是還有什么遺愿未曾完成?你告訴父親,父親定會為你做主!”
鬼魂之所以不升天還是這般慘象,必是因為生前死得不明不白,才留有一絲執念在陽間不愿意離去。白鏡固然害怕白安的鬼魂,但白安是他的女兒,他縱然害怕,也要問個清楚,替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
言清歡被遮在黑發后面的眼睛微微訝異,白鏡的表現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居然沒有害怕到屁滾尿流,果然不比普通人。
她心中雖是佩服,但敵人便是敵人,敵人之間可以佩服,卻絕對不能手軟!
白鏡見白安的魂魄只是傻傻地立在殿下,良久不語,覺得奇怪,又試探問道:“安兒,你的死,可是因為玉子里?”
話音剛落,‘白安’點點頭。
其實是言清歡不敢出聲,白鏡太過沉穩,萬一聽出來她的聲音和白安不像,事情就麻煩了!
白鏡得到了‘白安’的回應,以為她的魂魄在死之前被割了舌頭,發不出聲音,心中揪疼,“玉子里為何要這樣對你!”
言清歡上前一步,從袖子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文書,這文書是她找云雷軍中擅長模仿筆跡的奇人仿照白安身前的筆記寫的,這也是沈未還提醒她,最好不要在白鏡面前說話的二手準備。
文書隨著涼風吹到了白鏡跟前,他連忙俯身撿起來,便看見上面用慘然的血寫著經過,白鏡越看越氣,玉子里居然把這種莫須有的罪民扣在自己的女兒頭上!
“呵呵,斷子絕孫,朕還真想讓他斷子絕孫!”
“十萬大軍又如何,他魏國有,難道朕的大和就沒有嗎!安兒···”
手中的文書緊緊篡起,白鏡愧對于這個女兒,在她小時候,他就因為被發配戍守邊疆而讓她們母女兩在白河世家大和貴族之間受盡冷落嘲諷,而如今,又是自己親自將她當作聯姻的工具,送到玉子里身邊。
大和和前涼路途遙遠,沒想到這一別竟是天人永隔!白鏡看著殿下的‘白安’,不覺她這樣子可怖,反而是隱隱的心疼。
“安兒,這仇,我必定會讓玉子里血債血償!任他十萬大軍壓境也好,朕是不會讓他想進來踐踏大和的土地就進來,想出去就出去的!”
言清歡聞言,緩緩地點頭,她很順利地激起了白鏡的怒意,也敢在玉子里集結十萬大軍壓境之前,讓白鏡好好做足迎敵的準備。
這曠世一戰,她拭目以待。
煙兒,你且在天上,好好看我送你的這份大禮!
言清歡點了系統面板內的一葉障目技能,身體漸漸由下及上,最終消失在暴雨之中。
內閣的大臣們和臨平王白音穿梭過暴雨跨入殿內。
他們很是奇怪,這殿內黑漆漆一片,怎么不點燈呢?
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殿之上,忽然傳來白鏡冰涼的聲音。
“音兒,爾等迅速召集駐扎在京畿周圍的兵馬司,連同宮中的一萬黑騎軍,前往襄陽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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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近水救遠火的辦法在兵家兵法之中算是最為愚蠢的下策了,但言清歡卻明白白鏡這樣做的原因。
他是實在沒辦法了,說要為白安報仇,但玉子里的十萬大軍并非空談,十萬人的軍隊,一旦打起來可以說是一場鏖戰了。
白鏡在大和稱帝的狀況比玉子里還要糟糕,他沒有強大的魏國作為強勁的后盾,除了一個白河世家,就只有他十年前在武林內樹立的威信,且不說大和內部分割勢力爭奪嚴重,單是忠于路氏皇族的前朝一派時不時干出點暗殺之事來都讓他煩惱了一陣子。
而玉子里雖然不得魏皇喜愛,但血緣這一層關系,一旦戰爭開啟,魏皇會幫玉子里還是幫助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是玉子里!
局面便會演變成魏國和前涼來討伐大和,南有前涼攻殺襄陽城,西有魏國時不時撩動戰火,他兩手難敵四拳,若不能從古魯和京畿調兵去助襄陽,一旦襄陽被攻下,整片隴西地區將會遭受戰火的荼毒,到時候玉子里的戰旗一路插到古魯,這九州大陸之內,可就沒有他白鏡的一席之地了!
“若能有神兵天降,便好了···”
黎明時分,天際破曉露出半輪紅日,昨夜的暴雨已過,雨水洗刷后的大和皇宮草木倒伏,地面一片凌亂之象。
白鏡一夜未曾合眼。
正如昨夜言清歡遞給他的文書中所說一樣,晨時便有邊疆疾馳而來的戰馬來報,說是襄陽城外三里的營地駐扎了大量的前涼軍隊,不算上隱匿在呂林山上的,就不計其數!
白鏡心中一沉,“音兒,軍隊可都整飭好了?“”都好了,只是···陛下,若是駐扎古魯的軍隊全部調遣到襄陽,那皇宮的安危怎么辦?魏國離古魯腹地,若派一支精良的步兵,十日便可到破無兵可守的北疆邊境。一旦被攻下了古魯,那可就因小失大了!不如····不如咱們和玉子里談判····“
白音話還沒說完,頭頂上一道劍光便落了下來,在他脖子上劃過淺淺的一條血痕。
“這劍若是再遞進一分,可不就破皮肉這么簡單了。音兒,你是朕親自冊封的臨平王,在前涼含冤而死的是你的親妹妹,玉子里都騎到大和頭上來了,這口氣,怎能咽下!”
長劍橫在脖子上,白音一動都不敢動,其他大臣見白鏡心意已決的樣子,把剛剛想好勸解的話都給咽回肚子里去!
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白鏡!
“此次遠征,朕將率領軍隊親自出征,若敗,則朕與眾將士同亡,若勝,則設宴三千,重金犒賞眾位將士,封侯拜相,扈從三千,朕今日便在大軍面前立下誓言,定要與眾將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
兵戈聲整齊劃一地在皇宮上空回蕩,白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揚起一絲笑意。
這才是他的軍隊!
“大和民族,骨子里流淌著都是戰爭的血液,如今家國遭受迫害,山河有飄零之危,我們大和兒郎們,豈能為鼠懦夫!當戰之,以死衛國!”
“當戰之!以死衛國!”
振臂一呼,則天下順應。
君子親征,則士氣大增!
恰在此時,九重宮門一道道轟然大開,一騎戰馬揚塵而來。
馬上的騎士高高揮起長鞭,嘶啞的通報聲傳到高高的丹墟之上,所有將士齊齊回頭,便見那人從未有停穩的戰馬上踉蹌滾了下來,不顧自己摔了一鼻子的灰奔到白鏡面前,耳語了幾句。
白鏡神色變了又變,似乎不敢置信,“當真?”
“當真。”那騎士鄭重點點頭。
說著掏出一枚印鑒,上面刻著昭仁二字。
白鏡拿起那枚印鑒對著陽光瞇眼細瞧,通透的血玉內仿佛真有血液在流動一般,這種稀世珍寶確實被前涼的言皇所獲,命雕刻大師為言清歡的七歲生辰篆刻一枚印鑒,并在那時賜予年幼的言清歡昭仁公主這一封號。
那時白鏡還未得罪路皇被發配戍守邊關,曾有幸前往前涼得見這枚血玉。
驚為觀止。
時隔多年,而今又有幸見到這枚血玉,白鏡端詳了一番,確認這血玉并非贗品。
那么也就是說,言清歡真的來到大和!
他眼睛一亮,命左右:“快宣!”
“宣前涼昭仁公主覲見!”
關閉的宮門又一次緩緩大開,一人云鬢素衣,容顏絕麗,自那黑沉沉的陰影之中迎光而來。
她落落大方地走過萬千的軍隊面前,無雙的雍容氣質無愧一國公主之稱。
言清歡跨上一節節玉階,提著裙擺來到白鏡面前,微微一禮,“昭仁見過大和皇帝,大和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是,昨夜她是翻墻進來的,而這次,她是正大光明被人請進來的。
白鏡見到她,一雙明亮的眸子喜不自勝,言清歡這次來沒有帶別的奇珍異寶,帶的卻恰恰是白鏡最為需要的——軍隊!
那支傳說于三國百姓口耳之間的神秘軍隊——云雷軍!
聽說那只軍隊一人可抵百人,一萬的云雷軍便足以抵擋百萬的軍隊,世間曾有人云。
得云雷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