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天是歸寧的日子,秦毅和羅敷依舊起個大早就去齊府上演夫妻恩愛的戲碼不談。
卻說這第四天天剛亮,羅敷就被門外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了。她翻來覆去在床上打著滾,又把被子蒙在頭上可還是隔絕不了外面的噪音。
唉……果然是一個女人等于一千只鴨子,古人誠不欺我啊。本以為今天能睡個好覺的,秦毅要求最近幾天他們不光白天得在眾人面前演恩愛,晚上還得睡在一間房里。她當然表示抗議了,可那廝卻說“你見過哪對夫妻剛成親就分開睡的?既然簽了協(xié)議就得認真履行,演戲演到底。再說,本王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你以為自己是什么香餑餑呢!”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只能妥協(xié)了,可畢竟是跟陌生男人睡一張床,能睡踏實就怪了,這不,兩只眼睛又堪比大熊貓了。
羅敷眼見著這覺是睡不成了,掀了被子一骨碌坐起來大喊道:“瑤兒?瑤兒?”
齊瑤兒正在為要不要叫醒自家小姐糾結(jié)呢,聽到臥房的動靜,眼睛一亮就跑了進去:“小姐是被吵醒了吧?”
“恩,外面怎么回事?”羅敷頂著兩只黑眼圈“炯炯有神”地看著齊瑤兒。
瑤兒被她超萌的眼神弄得一身雞皮疙瘩,每當小姐露出這種表情就意味著有人要遭殃了,“是王府里的侍妾們,說是來拜見王妃的。”
“真是麻煩,擾人清夢啊……”
“小姐,這是規(guī)矩。歷來侍妾都是要給正妃請安的。何況……”
“何況我剛嫁過來,她們這是來試探的。要是遇到個怕事的主呢,以后的日子就好過了;若是新來的王妃厲害些,她們就得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規(guī)規(guī)矩矩的過日子。”羅敷打斷齊瑤兒接著說,“呵呵,可是她們卻打錯算盤了,七星樓的事已經(jīng)夠我忙的了,本小姐沒那個閑功夫和她們玩。不過,如今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不如干脆一下子解決了吧。”
“小姐,那現(xiàn)在把她們請進來?”
羅敷卻搖了搖頭說:“不,你出去說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讓她們先回去明日再來請安。然后觀察一下她們都有什么反應再回來告訴我。”
齊瑤兒領(lǐng)命而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回來,一進門就看到羅敷坐在梳妝臺前揪著一頭秀發(fā)生悶氣呢,趕忙上去接過梳子梳了起來,嘆口氣道:“小姐,奴婢不在,您可以叫青鳥進來服侍嘛,何必為難自己的頭發(fā)?瞧瞧,這都拽掉五六根了。”
羅敷看到大救星回來了,嘿嘿笑道:“頭發(fā)長了就是不好,梳頭都很困難。青鳥那丫頭毛手毛腳的,還是瑤兒你好啊。怎么樣?都看到什么啦?”
瑤兒一邊認真地給羅敷梳頭一邊說:“其他的侍妾聽了我的話就都回去了。只有賈夫人和甄夫人走在最后。
我一路跟著她們到了花園才聽到那甄夫人抱怨說:“這王妃也太驕縱了吧,才承了幾日的寵就目中無人了。想來王爺也就是看在剛成親的份上在她房里歇著,過幾日就煩了。”
賈夫人低聲說道:“妹妹有所不知,聽說這位王妃是齊宰相的獨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脾氣如何不知道。可卻生的傾城傾國色,前幾日長孫皇后還夸她貌美賽仙家呢。依我看,王爺怕是被迷住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若是她得了寵,我們怎么辦?”
“呵呵,明日且再去看看吧。我先回去了。”賈夫人說完就走了,但臨走前不經(jīng)意地瞥了甄夫人的婢女玉兒一眼。”
“哦,難道那玉兒和賈夫人是一伙兒的?”
“這就不知道了,賈夫人走后,甄夫人也匆匆離開了。”
這時,青鳥抱著一盆丁香花走了進來,說道:“小姐,剛剛甄夫人派人送了這盆花來,說是她哥哥從老家運來的,只成活了兩盆,她留下一盆,這盆是送給您的。”
羅敷從鏡子里望去,看到一盆開得正嬌艷的白色丁香花,四個花瓣均勻分布在黃色花蕊的四周,淡雅的香氣仿佛已經(jīng)飄到了鼻端。其實她前世就很喜歡丁香花,卻一直沒有真正見過,只是感覺戴望舒的那句“獨自徘徊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真的很美。丁香花一直就以純潔的形象和幾縷愁思的意境出現(xiàn)在羅敷的記憶里,她接過花來捧在手里左看右看,最終放在了梳妝臺上,這樣以后就能時不時地看到它了。
待青鳥下去,齊瑤兒才開口說:“小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您可得小心啊。”
“呦嗬,瑤兒你終于長進了點啦。放心吧,剛才我看了,這花確實沒問題,可還是小心為上。你去給七星樓送個信,讓他們幫我查查賈夫人和甄夫人的家世。”
一直到傍晚時分,羅敷才看到木棉雪白的身體穿過火紅的煙霞飛來,仿若火箭從層疊的白云中飛出。她利落地解下信箋看起來,紙條上的筆跡是裴一的,用蠅頭小楷端正地寫著那兩人的身世:甄夫人只是朝里一個小官送來討好秦毅的,性格魯莽,極好吃醋,這樣的人翻不出什么大浪來。只是那賈夫人卻不簡單,她本是宮女,后來被送給三皇子做禮物,三皇子也不忍駁了太子的面子,就讓此人暫管府內(nèi)的吃穿用度等日常事務。這賈夫人平日為人還算公正,從未克扣過侍妾們的月例,名聲還不錯。
下面的字是用朱砂勾出來的,顯然很重要:賈女之父賈璉、母賈云氏被太子軟禁在銅雀街陸十陸巷,以此要挾賈做間諜,但賈尚未采取任何行動。
看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羅敷幾乎要笑出聲來,只見信箋的頁腳處用朱砂寫著:“據(jù)七星樓認真查證,三皇子并不是表面表現(xiàn)出來的紈绔子弟,后院的侍妾們都是擺設,他從未碰過其中一人。”裴一寫的這句話可真是耐人尋味哪,是在提醒她認真觀察觀察秦毅么。
次日瑤兒按照羅敷的吩咐,把那些侍妾們客氣地請到了客廳里。羅敷到的時候只看到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只是那質(zhì)量確實不高,刻薄點說,比起瀟湘館的姐妹們差遠了。且不論長相如何,光聞這劣質(zhì)胭脂的味道就讓人倒盡胃口。
羅敷踩著標準的碎花步儀態(tài)萬千地在主位上坐下,烏黑發(fā)亮的眼睛掃了掃眾人,等到屋里沒有一點聲音了,才開口道:“先給眾位妹妹陪個不是,昨日我身子不爽怠慢各位了。今日還勞駕你們又跑一趟。”
“哪里哪里,我們來給姐姐請安是應該的,您身體可好些了?有沒有請?zhí)t(yī)來看看?”賈夫人一副關(guān)切的語氣說道。
“呵呵,好多了,謝謝。”羅敷沖她點了點頭,淡淡的笑了笑。
屋里又恢復了寂靜。羅敷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喝著茶。
“姐姐,我近日為了打發(fā)閑功夫做了幾個香包,您若是不嫌棄就收下留著玩吧。”甄夫人打破沉默的氣氛略帶諂媚地說。
羅敷接過來細細地看了看說:“甄妹妹這女紅真好,瞧這朵牡丹秀的,一會兒指不定能引來蝴蝶呢。”湊近鼻尖一聞,羅敷不動聲色地問道:“妹妹這香包里可是放了郁金?”
甄夫人面色一白,咬著嘴唇說:“姐姐怎么知道?我是聞著這郁金香氣怡人才添了些。”
羅敷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拍桌子,聲音提高八度,冷冷地說:“果然最毒婦人心啊,若不是我齊羅敷略通醫(yī)術(shù),今日就要被你害死了!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冤枉啊,姐姐,送您個香包怎么還送出罪來了?您好歹也讓我死個明白呀!”甄夫人急得眼淚都留下來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被欺負了。可是她桌子底下的腿卻已經(jīng)抖得不成樣了,顯然是很緊張卻不得不強裝鎮(zhèn)定。
“姐姐,使不得啊,這五十板子會出人命的!”其他人紛紛勸道,可那語氣卻少了幾分急切,想來都巴不得看熱鬧呢。
“好啊,你要死個明白是嗎?我就跟你好好說道說道。瑤兒,把那盆丁香花取來。”
眾人心里一陣納悶,怎么又扯上丁香花了呢?這王妃到底要干嘛?只有甄夫人晃了晃,臉色變得雪白,冷汗也順著臉頰流下來。本來還希望僥幸逃過一劫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可能了,心里反而坦然了幾分。
羅敷把丁香和那香包放在桌上,看了看搖搖欲墜的甄夫人說道:“妹妹,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我說?”
甄夫人緩緩從凳子上站起來,跪下說:“王妃,奴婢知錯了,一時鬼迷了心竅,聽說丁香和郁金兩者本來無毒無害,但香氣混合起來就會形成一種毒藥,輕者造成皮膚紅疹頭發(fā)脫落,重者危及生命。賤妾自知有罪,但還請您看在我初犯的份上,饒奴婢一條命吧。”說完就磕起頭來。
聽了這話,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趕忙拿出手帕捂住鼻子,生怕中毒。
羅敷沒吭聲,只是拿起茶盞繼續(xù)喝茶,直到看到甄夫人磕頭的那片地上有了血跡才開口說:“行了,起來吧,不管你是一時糊涂還是蓄謀已久,所幸如今沒有鬧出人命來。我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今日就暫且饒過你,不過,若再有下次,你就直接等著一條白綾吧。”
“謝謝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甄夫人抬起頭來,臉上已經(jīng)血肉模糊了。
羅敷看也沒看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說:“好了,我乏了,你們都回吧。”
眾人看到甄夫人那恐怖的樣子差點尖叫出聲,聽了這話,都逃也似的往外跑,心想,這王妃可不是好惹的,以后還是安分些過日子吧。
“賈夫人,你留下。”
走在最后的賈夫人腳步一頓,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又回原位坐下了。
等人都走完了,羅敷才站起來,走到賈夫人坐的凳子旁邊,輕輕地說:“你爹是叫賈璉吧?”
“王妃,您這是……”賈夫人猛地抬頭看向羅敷,激動地說,“您有家父的消息嗎?”
“恩,你來王府的原因我也知道了,你是聰明人,這層窗戶紙我就不捅破了,你爹娘已經(jīng)被我救出來了,我可以跟你保證他們的安全。但只有一個條件……”羅敷故意停下來看向賈夫人。
賈夫人低頭認真思量了一番才說:“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我就把府里的賬本送來,請您告訴王爺,就說我自愿閉門為王爺祈福,從此以后帶發(fā)修行,再不問府中事。只是太子那里,還希望王妃能幫忙瞞著,不然,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呵呵,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放心吧,只要你安分,以后有機會我會幫你們一家團聚的。”
賈夫人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說:“謝王妃,那奴婢先告退了。”
“恩,去吧。”
羅敷也站起來往臥室走去,一進門便原形畢露躺在床上不動了,齊瑤兒搖了搖頭,無奈地上去給她捶腿,好奇地說:“小姐,我還以為你真要打死那個甄夫人呢,怎么后來又改主意了?”
“傻丫頭,打死她有什么好處,平白污了我的名聲,以后大家議論起來都會說三皇妃手段狠辣,沒有容人之量。而且她罪不至死,怎么著也是一條生命,你家小姐還下不去手。更何況我本來也沒打算殺她,只是借她的事情讓其他人認識到本王妃不是好惹的,這后院今后也就安靜許多了。”羅敷畢竟是現(xiàn)代人,珍視生命的思想在她腦中是根深蒂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