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之前居住的客棧之時,無痕已恢復(fù)了清明。猶記得方才還在尹卿兮那兒,此時卻已身處客棧之中,無痕心中暗生疑惑,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似乎有一段記憶成了空白。
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無痕忍不住向記恨提出自己的疑惑。
“你要記住的只是忠于我,該讓你知道的我自然會告訴你,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多言。另外,離尹卿兮遠(yuǎn)點,他不是什么好人。”記恨怒火尚未消去,想到若非因為無痕他不會碰上尹卿兮,于是他看向無痕的目光愈發(fā)冰冷。
“是,不過他似乎不像是什么窮兇極惡的人。”無痕輕聲應(yīng)道,卻又忍不住多言了一句。
“他有斷袖之癖,你要是有意就盡管去接近他吧。”想到自己被尹卿兮“暗算”了的場景,記恨說話更沖了,話語中也隱隱夾雜著硫磺的氣息。
聽到這話,無痕不著痕跡地顫了顫,頭皮微微發(fā)麻,畢竟當(dāng)初暈倒在浴桶里,是尹卿兮將他轉(zhuǎn)移出無憂閣的。無聲地咒罵一句,無痕悄聲離開。
雨水漸歇,將臟亂的塵世洗滌沖刷了一番。然而表面的清新潔凈下,掩藏的是蠢蠢欲動的人心,歡樂幸福有之,仇怨貪婪卻也不乏。
邁步在喧鬧的街市,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卻絲毫進(jìn)不了無痕的心。熱鬧是他們的,仇恨的心唯余孤寂,這種環(huán)境下,孤單更為顯而易見。
“哎喲。”
隨著一聲痛呼,一個溫?zé)岬奈矬w撞入了無痕的懷中,隨之彈坐在了地上。
無痕停下腳步,略低頭,正對上一雙聰慧狡黠的眼眸。摔在地上的男孩子漂亮得過分,面上雖染了些灰塵污物,卻依舊能看出臉頰的白皙細(xì)嫩,似要凝出水來。因為痛楚而微微撅起的粉唇將整張臉進(jìn)一步柔化,全然沒有少年所該有的英氣,陰柔得更像是個女娃。
“好疼。”
少年右手捂著腦袋,齜牙咧嘴地瞪著無痕。
莫名地,無痕伸手欲拉起地上的少年,關(guān)心的話語脫口而出,“頭疼?不如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少年借助無痕的手從地上起來,目光掃向無痕的腰際,眉梢微挑,隨之沖著無痕做了個鬼臉。
無痕一怔,只覺腰間一陣?yán)叮媲暗纳倌暌讶慌苓h(yuǎn)了。
“這玉佩權(quán)當(dāng)你撞上我的賠償,回見。”清脆的聲音自少年漸遠(yuǎn)的身影傳來,帶著難以自抑的笑意。
無痕側(cè)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腰間,唇角幾不可見地勾起。
人都已不在,留著念想不過是徒添傷悲。如今換了這假小子的快樂,倒也值了。女扮男裝的戲碼,真當(dāng)他人看不出么?不將那張女孩的臉遮掩遮掩,如此四處晃蕩,當(dāng)心被拐了去。
這么想著,無痕的心情稍稍見晴,腳步也輕快了些。昨日的藥浴雖然不好受,但是效果確實明顯,今日感覺比以往精神清爽了許多。
“今日任某為家傳寶劍覓新主,能讓老朽滿意者,分文不收,另以南海紫伏珠為贈,如此好事,一試何妨?”
雄厚的聲音自嘈雜聲中傳出,無痕眉頭微蹙,雙眼不自覺地往聲源處看去。
南海紫伏珠乃世間罕見之物,配之可強身健體,驅(qū)蟲防毒,服之可祛病解毒,增長內(nèi)力。如此寶物,先不論老翁手中之物是真是假,就這敢將此物作附屬品的口氣便令人瞠目。無痕心生好奇,能夠讓紫伏珠做陪襯的寶劍是何模樣,他倒要好好看看。
“單憑你說,我們怎知你是否擁有真正的紫伏珠,我看你是來此地行騙的吧。”尖細(xì)的聲音咄咄逼人,絲毫沒有應(yīng)該尊敬老人家的意識。
老人家也不生氣,笑著捋了捋胡須,說道:“你恐怕是弄錯了主次,紫伏珠只不過是梓霄劍的陪襯,若是沖著紫伏珠來的,那么,請沿著這條街直走。”
雖然是笑著的語氣,面容也顯和善,但是卻明顯讓人品出了言語中的些許不悅,這明顯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
“什么破劍,少爺我要幾把有幾把,如何能跟這紫伏珠比?”男子賴著不走,一方面認(rèn)為老翁所說的紫伏珠多半是個噱頭,不見得真,另一方面又怕老翁手中的紫伏珠是真,不甘心讓別人白白得了去。
老翁也沒再表達(dá)趕人的意思,卻也懶得搭理那瘦高的男子,只微微一笑,似不屑又似哂笑。
無痕擠入人群,仔細(xì)地端祥起老翁手中的劍來。沒有華美的裝飾,劍身上有淡淡的光華流轉(zhuǎn),不炫目不花哨,在陽光下幾不可見,透著屬于劍本身淡淡的韻味。再觀老翁另一只手上的劍鞘,同樣簡約低調(diào),沒有繁復(fù)的圖案,只有著幾道淺淺的紋路,辨不出形狀,若說是龍紋則過于抽象,實在太過牽強,若說是蛇,卻多給了人幾分柔和,讓人想不出蛇的陰冷來。
“不知可否借我一觀?”半晌,無痕淡淡地開了口,眼睛卻未曾離開梓霄劍,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牽引著他向著這把劍靠近。
聞聲,老翁扭頭淡淡地看了無痕一眼,眼中有一抹驚訝一閃而過,很快掩飾于眼底,沒讓任何人察覺。
“抱歉,不賣了。”老翁收劍入鞘,拿布裹起來,轉(zhuǎn)身便走。然而在他擦肩而過時,無痕聽見老翁輕聲卻又清晰的話語,“跟我來。”
無痕環(huán)顧四周,等了片刻,確認(rèn)人群都散了去,這才向著老翁離開的方向走去,果然,在一個小巷子里見到了正在等他的老翁。
“聽聞軒轅家飛來橫禍,卻不想小公子依然于世,實乃軒轅家不幸之大幸啊。老朽任清豐,早年曾為軒轅臨宇,也就是你的爺爺所救,這才得以保全一家性命,卻不想我離開便是幾十年,卻再也見不到恩人了。”
老翁眼中滿是遺憾,只有看向無痕時才稍減幾分,軒轅家仍有一息尚存,也算是欣慰吧。
“任……前輩,不知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是軒轅世家的人?”無痕眉頭微皺,既然幾十年沒見,又怎么會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來?如今這個境況,無痕不得不防。
任清豐明白了無痕的防備,卻也不氣惱。
“前面不遠(yuǎn)便是我的住處,我們邊走邊聊。”
無痕猶豫了一下,舉步跟上。
“你的模樣與臨宇年輕時十分相像,若說是如出一轍也不為過,我便料想你與他定有血緣關(guān)系,再推算一下年齡,便大膽猜測你是他的孫子,這一點倒是不難聯(lián)系起來吧,你說我說的可對?”
任清豐走在無痕前面,淡笑著出聲打消了無痕的疑惑。
無痕微微點頭。的確,軒轅家最像爺爺?shù)牟皇歉赣H,而是隔了一輩的他,若說還有別人,那便是他雙胞胎弟弟了,只可惜六歲的時候走丟了,不過也幸好因此逃過了這次的悲慘。
若是他還尚存于世,不找回來也好,不必要讓他一起承擔(dān)這家仇怨懟。無痕想起了從小和他黏在一起的弟弟,略微有些落寞,淡淡的思念浮起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