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你的仇人是一國的太子,想要報仇可不是那么容易之事。當務之急應當是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單槍匹馬地去報仇那就是找死。”
無痕神色黯然地走在街上,任前輩的話自是沒錯,只是他一無人脈,二無錢財,三無管理的經驗,建立自己的勢力談何容易,這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況,對方是無彥,是他的孿生胞弟,這仇,來得莫名,無痕尚且無法明白個中緣由。
脫離了軒轅世家,原來我竟這般無用。
無痕心中有些失落茫然,下意識地將斗笠的帽檐往下壓了壓。
“別…別打了。”
“讓你偷,讓你偷!”
巷子的暗處傳來了一串叫喚聲,無痕心中想著事情,腳下頓也不頓地走過了那處巷子口。
片刻之后,無痕又折了回來,只因這叫喚聲中夾雜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雖然并不能憶起是誰,但這份熟悉足夠無痕管了這份閑事了。
“滾,別多管閑事。”
無痕剛踏入巷子,一只臟污的鞋子便砸了過來。無痕偏頭躲開,抬腿一腳將丟鞋的那人踹翻在地。
“你小子……”其他兩人一看這情形,嚷嚷著就要上前來動手。
無痕轉頭瞥一眼他們,右手抽出梓霄劍來換到左手,銀光閃過,那兩人頓時被面前那柄反射著太陽光的長劍嚇軟了雙腿,架起地上那位就逃了開去。
不過是市井小民,欺善怕惡罷了。無痕收劍入鞘,舉步上前。乞丐模樣的人匍匐在地上,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著。
無痕瞥見那肩上破開的衣服下一抹紅色布料,神色略有些尷尬,原來這人竟是個女子,幸而之前那伙人并未發現,不然這人怕是要遭更多的罪了。
解下外衫給這女子披上,無痕退后兩步準備離開。
“等等,謝謝。”
無痕眼中劃過一抹疑惑,這女子或許該說是女孩的聲音著實熟悉。端詳片刻后,無痕疑惑開口,“六子?”
小乞丐猛地抬頭,紅腫的眼中充滿詫異,“無痕,是你?”
“是我。季老他們呢?”
“季老跟著蘇姑娘走了,后來,那片地方出了個霸道的人,說我們污了他的眼,不許我們再乞討。二子他們被…被活活打死了,我…我僥幸逃到了這里。”說著,六子就哭了起來,眼淚混著臉上的臟污,整張臉更加看不出模樣了。
“六子,如此,你可愿為我派使,從此跟隨于我?”
六子從地上緩緩爬起,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向著軒轅無痕邁近,重重地點了下頭,目光堅決。
“既然跟了我,那就意味著你要拋卻過去,一心跟隨。六子,從現在起,你就是軒轅鴻顏。”
“多謝……主子賜名。”鴻顏微躬身點頭,話語未落便暈倒在無痕的懷中。
無痕打橫抱起鴻顏,幾個起落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幾乎是他們離開的同時,一隊身著黑紅色軟甲的士兵——太子的親衛,來到了這處巷子。
“稟太子,沒有發現軒轅家余孽。”
聞言,記恨微勾起一抹淡然的笑,變換了眸色的雙眼中卻透著冰冷的寒意以及嗜血的殘忍。
“回宮。”記恨施施然走上軟轎,簾子落下的瞬間,一抹陰郁的氣息漾滿了整個轎子。
無痕,真難得那樣了你還能夠振作起來,這日子,似乎有趣多了呢。不過在我面前,你也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就讓你再活躍兩天,等那老不死的歸天了,這貓捉老鼠的游戲,我再陪你好好玩兒。
記恨把玩著手上的翠玉扳指,嘴角那抹冷冷的笑意始終未曾褪去,他腦海中那被稱為老不死的人正是落羽國的國君,原太子墨無凌的父親。
“記恨,你趕走無痕那事,笑笑可還氣著呢,不去哄哄么?”
尹卿兮不知何時進了軟轎之中,看著記恨就要動手的姿態趕緊舉雙手說道:“別別別,我今兒個保證什么都不做。”
記恨收回手,尹卿兮掛著張笑臉坐到記恨的身邊,“那藥水你還是少用,對眼睛損傷很大。”
記恨不屑地笑了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揚手丟回給了尹卿兮,“如今,我不需要了。”
尹卿兮一愣,隨即想到記恨練就了那攝魂術,變換個眸色自是不在話下。只是這攝魂術,頗有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味道,幾乎成了隱域的禁術,比起這藥水來,危害大了可不止一點。
“你……”
記恨聞聲,冷眼瞥了過去。尹卿兮默默吞下了管閑事的話語,只輕輕地問了句:“如今做得這么狠,若來日你發現這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該怎么辦?”
“現在考慮,不覺得太晚了?我已經回不了頭了。”記恨斂下眉目,半晌輕聲喃喃,“依著隱域的勢力,這點事還不至于查錯吧,做了那么多,若真是錯的……呵呵呵。”
尹卿兮轉頭,眼中劃過一道晦澀不明的光芒,默默地起身從軟轎的窗口翻了出去。
記恨詫異地轉頭看著已落下的窗簾,今日尹卿兮似乎反常得很。
尹卿兮離開之后,當下就去了淺笑居住著的城西小院。
淺笑正在徐姨的陪護下蕩著秋千兒,臉上的表情卻不見得有多么得開心。
“卿兮哥哥,冰塊是準備就這么躲著我了嗎?”
淺笑停下蕩秋千的動作,靜靜地坐在秋千上,輕聲問道。
徐姨沖著尹卿兮微微頷首,見兩人有話要談,轉身離開準備茶點去了。
“笑笑。”尹卿兮走到淺笑的邊上坐下,“記恨他從不做沒有理由的事情,跟了他這許久,你該明白的。更何況,無痕走了,不還有我陪你嗎?”
淺笑低頭,“我不明白。既然注定會有這個結果,當初他為什么要讓我見到無痕哥哥?又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說?”
“因為你還小,他不想讓你和他背負一樣沉重的負擔,他希望你能夠無憂無慮地成長,不重蹈他的覆轍。”
“無憂無慮?呵。”淺笑冷笑一聲,側過身子扯住了尹卿兮的袖子,“卿兮哥哥,你覺得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心智能夠陽光到哪兒去?當初我年齡是小,但我比同齡的孩子懂得更多,更何況如今我已經十三歲了。我和冰塊也不一樣,我不是中途被人販子拐去的,我自懂事起接觸到的就是那樣的場景,無論冰塊他再怎么保護我,我都不可能變得無憂無慮,變得天真無邪,你懂嗎?”
尹卿兮愣愣地看著面前那張帶著郁色的小臉,秋日的陽光和煦得很,此時竟隱隱有種悲涼的味道。陽光被枝葉縫隙攪碎,落在淺笑的臉上,一片斑駁,光影浮動。
是啊,笑笑與其他的孩子不一樣,她也經受了許多。
尹卿兮的眼中滿是心疼的神色,不自覺地伸手輕輕搭在了淺笑的發上,卻不敢有其他動作。他深怕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兒便再也不見。
“我知道冰塊對我的好,所以我學著裝作天真,學著其他孩子在冰塊面前任性,但終究,我不是什么善良的孩子,我裝得很累。我不想一味地接受給予,我有自己的主見。如今,冰塊他是我的哥哥,不是什么亂七八糟毫不相干的人,他不想讓我和他一樣背負太多,可我又何嘗不是希望他能夠不要什么都一力承擔。卿兮哥哥,冰塊究竟在做些什么,你知道的對嗎?告訴我好不好?”
尹卿兮輕輕嘆了口氣,他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對或不對,但此刻他愿意向淺笑傾吐這一切。
當初尹卿兮見到記恨的時候,他剛從晉縣的太守府中逃出,除了那一張臉,身上到處都是傷,鞭子抽的,蠟燭燙的,牙齒咬的……慘不忍睹,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絲毫沒有頹唐的氣息,讓人對上就難以挪開。
尹卿兮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因著那雙眼睛,他將一根繡花針藏入了記恨的發間,告訴他報完仇后去曲芳客棧找他。再之后,記恨就被抓了回去,他本來可以逃開的,卻選擇了自投羅網。回去之后,他被那太守折磨了個半死,卻也成功將那發間的繡花針送進了太守的太陽穴,在太守死后又尋了利器將太守整得不成人形。
在曲芳客棧里,記恨休養了個把月才得以康復。其間,他拜托了尹卿兮幫他查清事情的真相。他不信娘親會像那個將他賣給人販子的奶娘所說的一樣,因為一雙紅瞳而丟棄他。
然而尹卿兮查到的結果竟然與那奶娘所說如出一轍,再怎么不相信,當記恨看到軒轅府中那一幕母慈父愛的場景之后,所有的希望都泯滅了。他們,臉上一點兒都沒有丟失孩子的悲傷,那一刻,記恨的心頭涌上了如浪潮般洶涌的嫉恨,憑什么,憑什么他遭受了這些,而與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可以將他的那份寵愛一并享了。
從那時起,他便再不叫軒轅無彥,取而代之的是記恨一名。
為了復仇,他入了隱域,拜了尹卿兮為師,短短兩年便學有所成。為了一雪曾遭受到的恥辱,他尋了那人販子,也是那時將淺笑帶了回來。至于當初那奶娘,在尋到之前就死于非命了。
再后來,記恨設計殺了落羽國太子墨無凌,自己卻也傷得慘重,但終歸是讓他借墨無凌的身份混入了宮中,并得以栽贓軒轅府,將他所恨著的親人處死。
“無痕哥哥便是冰塊的同胞哥哥吧?”聽完尹卿兮所述,淺笑輕輕問道,雖是疑問的話語,其中的語氣卻甚為肯定,“冰塊唯獨沒有處死無痕哥哥,后又救了無痕哥哥,如今又趕走了無痕哥哥,大概是覺得心中之恨難解,不想他那么容易解脫吧?”
尹卿兮沉默,淺笑雖比他們年齡小上許多,卻看得通透。
怔愣間,尹卿兮感覺到淺笑扯著自己袖子的手緊了緊。
像做了什么決定似的,淺笑仰頭看著尹卿兮,堅定地說道:“卿兮哥哥,教我武功吧。”我想要保護我重要的人,傷他們者,我即使拼盡全力,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看著淺笑的眼神,尹卿兮心中一動。
當年的事似乎不像當初查到的那么簡單,如果是淺笑,或許能夠阻止記恨他繼續這份仇恨吧。當然,若是事情依舊若當初那般,那么,他會助記恨完成他的復仇大業。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