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矮墻外,無痕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看著手中流光溢彩的玉佩,一絲留戀很快隱入眼底。將玉佩收入懷中,無痕運起輕功飛快地離開了這里。
“你去哪兒了?”推開門,無痕便看到記恨正站在院中,面色不善。
見多了記恨陰沉的表情,無痕漸漸得也習慣了,比起以往少了一絲疑惑與懼怕。
“沒去哪里,就街上隨意走了走。”
“隨意走了走,呵,翻墻進納蘭府,還真是夠隨意的。”記恨冷哼一聲,面色愈加不善。
無痕一愣,沒想到記恨竟派人跟蹤他,眼里有些掙扎的神色,卻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情緒,低下頭服帖地說道:“主子,你既已知道了,我便也不再瞞你。此去,一為見一見舊人,二為……退婚。今后,我與納蘭家再無關系。”
記恨聞言,嘴角微揚起一抹詭譎的弧度,輕哼一聲離了開去。
日子似乎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然而平靜之下世人眼光難以觸及的地方卻仍是暗流洶涌。
繼納蘭謫女及笄一事不過三月,落羽國又迎來了一件大事。兩月前,安瀾國國君誕辰之日,落羽國派使者前去恭賀,亦是為落羽國二皇子墨無欽納妃一事而去。然而此去聯姻對象卻并非安瀾國公主,而是有著第一才女之名的端木玲。
墨無欽乃落羽國國君最寵愛的珍妃所出,然而一場大火葬送了佳人的性命,墨無欽雖得以幸存,白凈的右臉卻因掉落在臉上的焦木而燙傷,縱使用了皇室的良藥也無法恢復如初,只得終日以冰冷的玉片掩了那半邊臉頰。才學之上,墨無欽倒是頗有建樹,與端木玲一道倒也不違背郎才女貌一詞。然而縱使墨無欽才華橫溢,性格溫善深受君王青眼相待,這一缺陷在世人眼中反而更為突出,于是便多了些對這樁婚事唏噓不已的人們。
端木玲倒也并非是內外不實,空頂著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的虛名,雖早已聽聞墨無欽的丑顏,心理上倒也未有多大排斥,只是此次遠嫁他國,便不得常常歸家承歡膝下,心中實在惦念不舍。
經過長達十日的奔波,新娘裝扮的端木玲總算在轎夫及一眾侍衛婢女的護送下到達了謙王府。憑借國君的寵愛再加上墨無欽本身的性格,此次婚禮十分盛大,前來恭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謙王府附近的一條巷子口,無痕半倚著巷壁,伸手將斗笠向下扯了扯,余光看向謙王府門口的盛景,心中暗自思量:墨無欽雖面有殘疾,然頗具才華能力,擁護者眾多,是落羽國太子穩固太子之位所必須掃除的對象。如今這大喜之日,謙王府中人多眼雜,守衛松散,著實一個下手的好機會。墨無凌作為長兄,必定會前來恭賀,說不定還會有些什么“驚喜”送上,不妨就借這機會將墨無凌……
這么想著,無痕握緊雙拳,憤恨的目光掃向地面,片刻后隱入巷子的陰影之中。
果然,不過盞茶的功夫,標志著太子府的轎子出現在無痕的眼中。無痕強忍住想要沖上去擊殺仇人的欲望,靜靜地等待著太子府的隊伍靠近。
眼見著隊伍的尾將要經過巷口,無痕從懷中掏了塊帕子出來,輕手輕腳地靠近,挑準時機快速地捂上隊尾一人的口鼻扯入巷中。帕子上早就灑上了蒙汗藥,那被抓來的人掙扎了沒幾下就暈了過去。
快速地扒下那人的衣服換上,無痕不著痕跡地混入了太子府的隊伍中。
進了謙王府,除了主子們比較親近的一些侍衛婢女和主子們一起待在正殿外,其他的家丁都被帶到了偏殿就餐。無痕跟著那些家丁在偏殿用完餐,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離拜堂的時辰尚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剛好夠無痕熟悉一下謙王府的構造,以便于下手和脫身。
謙王府很大,卻不像其他府邸一樣華美宏偉,反而設計得十分雅致簡約,一如府邸的主人一般讓人看著舒適,易親近。
曾經軒轅家還在的時候,無痕曾拜訪過謙王府,雖只是隨便看了看,卻也可以發現府邸的守衛森嚴,如今再這么一對比,這府中的守衛明顯松懈了許多。
四處查探了一番,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眼見著拜堂的時辰將到,無痕向著正殿的方向而去。在前往正殿的過程中,一個形色匆忙的男人撞上了無痕,卻什么都沒說低著頭朝著府邸東邊的方向快速行去。無痕轉頭看了眼那小個子男人微駝的背影,對他的舉動有所疑惑。但是此時顧不得別的人、事,無痕將疑惑壓下,轉回頭準備離開。
“咔”一聲輕響,無痕停下腳步,彎下腰將腳下的物品拿起。手中是一根火折子,無痕反復看了那火折子幾眼,沒找到什么線索,再一回神想到剛才相撞的場景,猶豫片刻后,無痕轉身快步跟上了那即將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
跟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那人停在了芙香苑的柴房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男人取出懷中的幾支火折子吹燃,迅速地丟向了那幾垛柴木中。
無痕隱在暗處,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芙香苑位于謙王府較偏遠的角落,荒涼偏僻情況和皇宮中的冷宮尚可以一比,平時院里只一兩個丫鬟照管著,在這大喜的日子了這苑中便更是沒人了。若是此處著了火,再借著今晚的風向,等人發現,恐怕這火勢已經大到難以撲滅的程度了,怕是還會蔓延到謙王府其他的地方。今日這么多賓客在,趁著這大亂做些什么的話,矛頭也不至于單單指向自己,墨無凌,這真真是個好計謀啊。不過,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無痕緊握住雙拳,克制住心中按耐不住的那一份激動,目光如炬。
火很快便燃了起來,那矮個子男人見著火燒起來了便不再逗留,快速地離了開去。
見男人稍稍離遠些,無痕大聲地喊了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好在芙香苑里倒也并非一個人都沒有,看到一個小丫鬟出來撲這還未燒大的火,無痕將身子隱入黑暗中,快步離開了此地。
在前往招待賓客的正殿途中,無痕恰遇上了前去正殿表演的一隊伎人(音樂、舞蹈、雜技等演員,有男有女)。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無痕將隊伍最后的一名男伎人打暈拖到了一側隱蔽的地方。快速地換上這個伎人的衣服,無痕混入了隊伍中,從而順利地混入了正殿。
無痕的運氣還算較好,這隊伎人表演的既不是樂,亦非舞,而是雜技,而且他所打暈的伎人所表演的項目并不十分玄妙,這樣的雜技無痕以往看得多了,借著武功在身,倒也是表演得有模有樣,一時未被察覺有異。
無痕盡量配合著這一群伎人表演著,同時不斷地用余光注意著墨無凌那邊的情況。
少時,一黑衣男子悄聲來到了墨無凌的身邊,小聲向墨無凌匯報著什么,無痕認出那正是方才前去縱火的矮個子。仔細辨別著二人的唇形,無痕暗自在心里計較著。依二人的唇形來看,矮個子似乎是在匯報縱火失利的事情,而墨無凌則是在說……在說……更改第二方案。
第二方案?那是什么?無痕一愣,隨即看見墨無凌似無意般將酒杯擲于地上。
頓時,那群表演的伎人紛紛抽出了腰間的軟劍,一部分人沖向賓客席,而另一部分人則是沖向了今天的新郎官——墨無欽。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之前打暈的那個伎人腰間纏著軟劍,本以為是表演所需,原來是這番作用,既然如此……
無痕一個愣神之間便想明了前因后果,于是也抽出腰間的軟劍向著墨無凌攻去。
這隊伎人本就是墨無凌所安排的,和無痕一起攻向他的其他幾個伎人只不過是佯裝攻擊,對墨無凌的傷害并不很大,反倒是妨礙了無痕的攻擊。
幾番攻擊都被那幾個伎人巧妙地擋開,無痕眉頭微皺,假裝被人推搡不穩一刀扎進擋在面前的伎人的身體里。如此幾番,無痕除去了那幾個礙事的人,直直地攻向墨無凌。
“二哥,我來幫你。”驀地,一道略帶媚態的聲音自廝殺聲中突兀地傳出,伴著喊聲而來的是一抹紅色的身影,不是那落羽國九皇子墨琉殤又是誰。
這隊伎人的目標本就是墨無欽,對其他人的攻擊不過是掩人耳目,故此,將近一半的伎人都沖著墨無欽而去。
即使九皇子與墨無凌一向交好,墨無凌也不可能告知他刺殺的計劃。此番九皇子誤打誤撞地破壞了他的計劃,估計他得氣上好一陣了。隨著九皇子的加入,二皇子墨無欽面前的伎人幾乎被斬殺殆盡。
很明顯地,墨無凌的計劃已然失敗,無痕唇角微勾,挽了個劍花專心攻擊墨無凌。
眼見著殿中只剩下了沒幾個伎人,護衛等都圍了過來,無痕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墨無凌使用的武功招數是無痕所陌生的,然而他和墨無凌曾是摯交好友,也時常過招,察覺到這一點,無痕心中咯噔一聲。
他不是墨無凌,那么他到底是誰,為何和墨無凌有著相同的面貌?真正的墨無凌又去了哪里?
無痕心中疑惑叢生,就在他分神的時候,墨無凌砍傷了無痕的右臂。
周圍的人開始向無痕圍了過來,無痕掃了眼四周,知道這一次自己沒有機會殺了墨無凌,而且若是再不走,這條命恐怕都要賠在這里了。
狠狠地咬了下牙齒,無痕揮劍擋開沖自己來的攻擊,對墨無凌說道:“你,殺人滅口。”聲音不重,卻足以周圍的人聽清了。說完,無痕奮力打開一個缺口逃了出去。
這次刺殺傷亡并不重,除了禮部尚書的千金殞命之外,只有兩三個賓客受了輕傷,其他客人都只是受了些驚嚇。大家都坐得有些不安穩,尤其是禮部尚書一家,然而二皇子沒有發話,大家也不敢擅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