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禪房，驚蟄已過半，春寒料峭。

老僧盛情留我和父親在寺中暫住幾日，父親推辭不過，應允下來，每日勤練那三招刀法，而老僧每日在一旁指導，父親很快融會貫通，進展神速，刀光如虹中我仿佛看到了父親當年夜以繼日的練刀的情景，他們師徒的關系也有所突破，父親心里的疙瘩似也慢慢撫平。

而我殘留的春之醉已被列陣化解，或許是父親所說母親遺愿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也可能是這些年父親也一直如此教導于我，對于老僧也就是師公我已可以坦然面對，對于從小練刀的我，那三招刀法自也不會落下，每日用功，勤耕不輟。

列陣主守，刀出如列陣，列陣于自己身前，防護似鐵桶，能擋萬毒近身，列陣于對手身前，亦可化解對手手中之毒和毒功。

而存真主攻，刀出如烈陽，光耀似萬丈，化形亦可破，九像現真身，可破一切夢幻泡影。

而破勢主破，刀出如霹靂，似空中霹靂震懾云雨，如天威一擊擘制萬物，百招千勢皆可破。

師公所說的不分招式次序，亦可循環使出，也正是這三招刀法的精妙之處，不似刀譜上一板一眼的招式，這三招可分用，可合擊，一招可破敵，亦可三招迎戰，有攻有守有破，以我二品巔峰的水平也是受益良多，父親自是更上一層樓。

這日，如往常一樣，我們三人顧不上理會前面大殿熙熙攘攘的香客，從后院練完刀，回禪房用齋飯，雖是齋飯，但味道色澤無一不是上乘之選，羅漢上素，素佛跳墻，素雞素鴨應有盡有，中間是一桶香噴噴的香稻米飯。

我起身要給師公和父親盛飯，發現木桶的下邊竟有一張紅色的箋紙，我慢慢地抽出來，看到上邊有首字跡清和秀健的詩“春分時節春分約，立春之死仇怨結，寺中清修無意擾，洛陽橋上生死決”

而下邊的落款赫然是三絕上人，我把箋紙遞給父親和師公，他們看完無不變了臉色，我有些不解的問“父親，師公，你們是怎么了？”

師公長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峰兒，你沒看懂嗎？立春的師傅三絕上人已找上門來了，還約了你父親春分時洛陽橋上分生死，而且他竟還能在我三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箋紙送進來，就光是這份輕功已足以讓人生寒。”

我抬頭回道“師公此言差矣，我看未必如此，一是他能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送進箋紙，很可能不是因為輕功卓絕，而是他的化形所為，他徒弟立春的化形就曾讓我著了道，三絕上人的化形應該更是厲害，化形成仆從或是香客等送進箋紙應該很是簡單；

二是他既然能潛進來送箋紙為什么當時不動手，畢竟我父親為了救我殺死了他的徒弟，這種仇怨為何能報不報，非要約在洛陽橋上相見。”

父親沉吟片刻，面色稍緩，開口說道“峰兒之意我已明了，我也認為春分必是化形進來，白塔寺人流如織，人多眼雜，要是光憑輕功絕難辦到，他不出手的原因說是怕擾佛門清修，我以為他有可能是不知我們底細，自覺難以應對我三人聯手。”

父親說到這，師公也開始點頭，然后父親斬釘截鐵的接著道“但洛陽橋我一定會去。”

這次輪到我和師公不解了，我焦急的問道“父親這是為何，我們為什么不能在白塔寺以逸待勞，而是您非要去洛陽橋呢？”

父親回道“因為春分此舉，既是約戰，也是威懾，他能送進箋紙自是想讓我們惶惶不安，在他的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如果我不去趟洛陽橋而是堅持在這的話，那每天必得提心吊膽，過不了幾天我們就得身心疲憊，那時再對付他的話，豈不更是防不勝防？而他既然下了洛陽橋之約，那以他的身份后天自會在橋上等我一決生死，豈不是直截了當。”

“還有，”父親停頓了下，“我覺得這個春分很可能還是個女人，師傅您以前可曾見過她？”

師公思索良久，緩緩道“這個我也說不準，我和他只在幾十年前打過一次交道，那時組織讓我倆一起合力去暗殺一位高手，那時他穿著打扮樣貌言談確是男子無異，只不過他的化形之術屬實神鬼難測，恐怕誰也不知道他真實的面目，徒兒，你又如何得知他會是女人？”

父親道“我少時教我習文的夫子先生都對前朝書法大家歐陽詢推崇備至，他曾說自歐陽先生仙去之后，歐體得傳兩人，一為其子，一為女子，而那個女子就是玉真公主。”

“師傅你來看”父親把紙箋展開，遞到師公面前，“這詩中之字筆法遒勁，楷法嚴謹，正是歐體的特征，但其中還有一份秀麗妍逸，正是玉真公主的筆法，這字已得公主八分神韻，再加上用的是這名揚天下紅色的薛濤箋，都證明春分她很有可能是為女子。”

師公聽到這也點頭會意，“此話有理，筆法上我獨崇草書，楷書上倒不如你有見解了，這字細細看來確有此韻，這讓我想到，當年我創刀法存真之時也曾研究過化形一術，誠然相貌言談身形舉止都可改變，但如字跡等一些習慣上的改變則甚是難為，會不經意間透露出來，而且她可能也不會認為我等武夫對書法知之甚多。”

師公又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看出她是女子可能更是難纏，前院每天來求神還愿的女子成千上萬，我們難以想出她會是何模樣，而且有可能她也不是用本來面目來的，我們就算再見她時也分辨不出。”

父親長嘆一聲“確實如此，所以只有應她之意，洛陽橋上相見，只能到時多加小心了。”

師公點頭，突然面色不安的接道“恐怕還有一點，如果她確為女子倒也能理解她說的怕擾佛門清修了，那就可能是她確是本意如此，不想在佛門之地再生殺戮，無關其它，所以她的功夫很可能不在我三人聯手之下，那恐怕已在一階巔峰了，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