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復安帶著夏瓊，走在宮城的甬道里。

耳邊的風不大，但已經將她的雙耳凍得通紅。

“大殿下到——”宮門口的太監聲音尖銳，在四四方方的城里響著回聲。

對于大殿下，季復安也是略有耳聞。平定北境的大將軍，殺伐決斷，頗有威風。

身后傳來轎攆聲，她本能地想回頭，卻被夏瓊一把拉住，面墻而立。

“姑娘，宮里的規矩，不能看?！?

夏瓊低著頭，季復安用余光瞥了瞥四周，宮女太監們也都讓開甬道，面對著墻，稍稍弓著身子，低頭看著地。她也不敢隨意張望，趕忙學著夏瓊的樣子站好。

一下雪，大殿下的腿疾犯了，明初皇帝心疼兒子，特許大殿下坐著轎攆進宮。

轎攆的聲音越來越近，抬轎攆的太監們腳步聲雜亂無序，聽不出來是幾個人抬著。但肩上那竹桿制成的轎攆，吱呀吱呀有節奏地晃著。

轎攆上的男子坐得端正，他的胸肌發達，披著大氅顯得貴氣又健碩，轎攆旁跟著一個大胡子。大胡子濃眉大眼，人如其名——叫“斬穹”就算了，還姓“刀”，一副兇神惡煞不好惹的樣子。他也算魁梧，雖然肚子渾圓，但走了這么久，他腳下走得平穩，也不喘氣。

“那位穿素色衣裙的女子是什么人？”

周明微在塞外當將軍，偵察的習慣早就深入了骨髓。剛剛一進宮門，他就注意到衣袂翩翩的季復安。那女子身材婀娜，背影頗有些熟悉，很像周明微的一個故人。他心里猜著，這姑娘身著淺色衣裙，與太監宮女們完全不一樣，應該不是宮里的人。

“姑娘，什么姑娘？”斬穹四下掃視著，這甬道很長，他可沒有大殿下那么好的眼神。

但桃紅色宮女服中的那一抹白淺色實在太扎眼，斬穹只稍稍望一望，便知道周明微說的是哪個。

“剛剛門口的小太監說，這女子似乎是二殿下帶進宮里的?！?

“允兒？”周明微的身體往后靠了靠，他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絲懷疑。

“小的也不知，只聽說二殿下從青澤還偷偷帶了嬌娘回來，說不定那個女子就是。”

他們的轎攆平穩地往前走著，季復安卻站得腰酸，懷里的琵琶盒子也沉，搞得她有些站不穩。她想換換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周明微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他一雙眼睛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女子雖然背朝著他，但看她娉婷的身姿，不難猜到她的樣貌生得不俗。

“想換手就換，本殿面前，不必拘禮?！敝苊魑⒁惶?，轎攆停在季復安身后，他的聲音比周顯允要更厚重些，但也透著皇子們特有的氣場。

季復安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背后的聲音是在跟她講話。她轉過身來，屈膝向大殿下行禮：“民女參見大殿下?！?

她垂著眼，低著頭，一陣風吹來，面紗飄動。手中的琵琶盒子被她往懷里攬了攬。

大殿下其實也好奇，什么樣的人，能讓周顯允從青澤帶回京城。

周明微的身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向轎攆一側傾覆過來，右邊兩個抬轎攆的太監只覺得肩上的桿子更重了些，兩個人咬著牙，用腳底牢牢把住石磚。

“抬起頭來?！彼痈吲R下的聲音，說不出是傲慢還是什么。

季復安只能聽話地抬頭。

她依舊垂著眼，不敢盯著轎攆上的人看。

可她不知道，看到她抬頭的一瞬間，轎攆上的人心突然就漏了一拍。

“抬眼看著本殿。”周明微乘勝追擊，他的聲音有些急迫，不容拒絕。

那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一雙杏眼水靈靈地迎上他略帶水霧的眼睛。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像，實在是像?！痹S久，周明微的嘴里喃喃出這幾個字。

像什么？

季復安聽不懂周明微的話。她一個小小女子，怎么皇家的人各個都不愿意放過她。

她不知道怎么打破空氣里的凝重，咬著嘴唇，有點為難。

好在六皇子在此刻牽著自己的細犬趕了來。今日皇親眾多，周明微在此跟一個小女子糾纏，也不像話。他只能收了收眼神，讓太監們繼續行進。

看見周明微遠去的轎攆，季復安才松了口氣，將琵琶盒子遞給夏瓊，自己錘著站得酸痛的腰背。

“姑娘，真是嚇死了?！?

夏瓊也驚魂未定，她作為下人，在司馬晴豐手下時，沒少挨打，知道宮里的主子都是難伺候的主。剛剛大殿下的言語冷冷的，她雖然面壁而立，看不到大殿下的面龐，卻也替季復安在心里捏了把汗。

“快走吧，宴會莫要遲了?！彼p輕拍著夏瓊的背，安撫著她。

這小姑娘也是，一個大殿下就嚇成了這樣，以后若是跟她入了宮，還不知道要被嚇成什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