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
眾人都在西廂房里圍著季復安,沒人注意到春綺扶著二皇妃站在了門外。
“見過二皇妃?!?
“各位大人免禮?!彼抉R晴豐笑得和煦。
唐明禮趕緊迎二皇妃進來。
語氣善暖,笑起來眼睛彎彎如新月般和柔,二皇妃讓人親近得很。雖不若季復安般豐姿冶麗,但也身姿妙曼,儀態端婉。
季復安掙扎著想下床行禮。
“姑娘不必多禮?!倍叔H切地扶住她,在她肩頭拍了拍,“既是殿下的朋友,便是本妃的朋友?!?
“殿下也不給妾身介紹一下?!彼τ匮鹧b嗔怒。
“啊……”周顯允略有些尷尬,“這位是季復安,季姑娘。”
這位便是季復安?
她早前收到了義父的書信,只說季復安是青澤的知州李閑安排在二殿下身邊的,讓她多加留意。她本不愿意,但義父說不過是個小女子,小不忍則亂大謀,要她有點正妃的氣度。
她本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以為自己的氣度不至于連個孤女都容不下,可看清女子容貌的一瞬間,她的眼中還是掩飾不住地閃過一絲嫉妒。
“季姑娘如此姣好的面容,如今怎的這般憔悴,瞧得人怪心疼的?!彼罩緩桶驳氖郑瑩牡貛子粝聹I來。
老太醫在一旁全看在眼里。早聽說二皇妃司馬晴豐端莊嫻雅,頗有氣度,今日所見,果然不虛。
“二殿下,二皇妃,若是無事,卑職就先告退了?!?
皇子府內的家務事,還是少知道些好。
老太醫趁機溜了,闔屋里只剩下他們幾個“自己人”。
“殿下就把季姑娘交給妾身吧。妾身一定替殿下照顧好季姑娘?!?
她說話時不看著周顯允,還是憐愛地望著季復安。
嘴角明明是原來的弧度,可總比最開始的笑容多了點不一樣的感覺。
司馬晴豐嫁進來兩年了,府中的家務事操持得干凈利落,除了不愛她,周顯允盡可能給著她作為正妃最大的體面,既然二皇妃親自開口,他也不好駁了去。
“那便辛苦二皇妃了?!彼缓迷僭谖鲙看氯?,隨意囑咐了幾句,便帶著盧庸和唐明禮離開了。
季復安寄人籬下,自然是客隨主便。
司馬晴豐端坐在繡凳上:“春綺,去把你妹妹夏瓊喊來?!?
春綺和夏瓊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都是司馬晴豐在閨閣里的丫鬟。
“瞧著姑娘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夏瓊是本妃的陪嫁丫頭,姑娘若是不嫌棄,便讓她隨身伺候著。”
季復安受寵若驚。
但二皇妃不容她拒絕:“本妃嫁給二殿下兩年了,雖然感情甚篤,但于這兒女緣分上到底少了些,姑娘只管好好將養著,他日若是能替二殿下開枝散葉,本妃就算沒有白疼你。咱們私下也不必這么生分,你我二人以姐妹相稱如何?待有合適的時機,本妃一定勸殿下將你納為側妃,到那日,妹妹也算沒有白受今日這些辛酸?!?
季復安無奈點了點頭。她現在很恨自己不能開口說話,司馬晴豐伶牙俐齒,這張嘴真是巧舌如簧厲害得很,這哪里是照顧她,這分明就是明晃晃地宣示主權。她的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不過還好,夏瓊不若春綺,長得雖平實了些,卻很合季復安眼緣,是個老實姑娘。
司馬晴豐將夏瓊塞給季復安后,便借府內事務繁多之由離開了,到這里,季復安才稍稍松了口氣。
一入皇家深似海。
她是不愿意摻和進來的,但人如蜉蝣,世道艱辛,非她螳臂可擋。
夏瓊也實在:“奴婢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讓我往西,我絕不往東?!?
這小丫頭比季復安還小兩歲,笑起來憨憨的,讓季復安忍不住想笑。
季復安抬頭看了看外邊的陽光,這陽光生得那樣好,她瞇著眼睛,只想靜謐地躺一躺,這場浩劫,她知道,還沒有真正的開始。
瞰雪軒內。
周顯允解開了腰間的衣物,露出光滑的脊背。身下只有一條褻褲。他的皮膚白皙,站在浴桶旁,水霧繚繞間,猶如一位風流不羈的上仙。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肩軸活動間發出咯嘣的響聲。日夜兼程了五六天,他還未曾好好泡過澡。
彎腰用手試了試水溫后,他褪去了最后一條褻褲。抬起秀腿,踏進了浴桶。
桶內的熱湯溢了些濺在地板上,叮叮咚咚,猶如一串短炮。
他闔了眼,雙臂撐著浴桶的邊緣,任由自己往下滑去。
冬日里,熱水澡是奢侈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在此常醉不起。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海棠錦屏后,唐明禮提了水桶進來。
“殿下,奴才給您添些熱水吧?!?
唐明禮拿了葫蘆瓢子,從桶中舀了一勺,澆在男人的肩頭。
水溫略略發燙,正是解乏的良物。
他一邊給周顯允捏肩,一邊陪他說著話。
“殿下,季姑娘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嗯,暫且先待在府上吧,等過些日子,再替她尋個好去處。”
“是,二皇妃待季姑娘甚好,”唐明禮的雙手平穩有力地捏著,“只是劉澎之死,朝堂之上還未平息,您今日歸京,那些個東西,明日朝堂上必定又要議論一番。”
是啊,朝廷命官橫死,這樣的事,哪里能簡單遮過。
浴桶中的男人睜開雙眼。他當日走得急,人證物證都不在他手里,唯有一個季復安能證他清白,如今也失了聲,不堪大用。
“是福是禍,這次都躲不過?!?
他揉了揉太陽穴,這幾日他也受涼了,總隱隱覺得頭疼。
“還有一事,大殿下前日也歸京了。”
“皇兄不是在北境嗎,怎么歸來得如此快。”
“殿下忘了,前年,圣上派了靖樂公主去北境和親,如今北境的戰事不怎么吃緊,圣上便召大殿下歸京了。”
“好吧。本殿與皇兄兄弟二人也經年未見?!?
他的言語里頗有些涼薄。
“下去吧,本殿想一個人靜靜?!?
周顯允擰了帕子覆在臉上。
院子里,透過竹葉,漏下疏疏月光,如同殘雪,滿地的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