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原這一年間經歷確實不少，他前前后后與白汐月講了許多旅途中的有趣故事，逗得她險些端不住架子，直要大笑起來。

兩人就這樣，邊吃飯邊閑談著，但主要還是在討論些鐘原的事情。

即使是撤下去了幾道菜，但這聚賢閣畢竟是雛縣的官營酒樓，菜量極大，一道清蒸河鯽便足有兩斤之重，若非他餓了一整天，恐怕還真吃不完。

“那化了形的貍精最后竟與我說：‘大俠，實不相瞞，小人倒是不想出去作惡害人。可那些好事之人成日來此叨擾，提著把刀上門來便想把我就地砍死回去領賞，使小人想躲都沒處躲，終究鑄下大錯！您看，小人只是想要一方凈土，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這能算是小人的錯嗎？’”

“它這話……”白汐月搖了搖頭，“再怎么說，畢竟還是殺了人。即便以刑法論處，也不該饒他一命。”

鐘原點頭：“我也這樣想，但也沒將它就地格殺，只是將它打了個半死后扭送至了官府，領了賞錢便走了。再然后就算發生什么，也跟我這游俠并無太大干系。”

“這樣做的對，斷案本就是官府的責任。”

包廂中的空間并不十分寬敞，火燭的微光將白汐月俏麗的臉龐照亮，鐘原只是看了眼她堅定的神情，便笑著說：“小姐說的對，這是官府的責任。”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他繼續說，“白小姐，我雖說只是個初來乍到雛縣的游俠，卻也早在附近的縣城里就聽說過白縣令的英明神武，還有他那位美麗的千金。我本還沒往那里想，只是小姐你看起來很通曉官府之事。冒昧的問一句，白小姐是否便是那位千金呢？”

白汐月臉色一凝：“少俠果然直性子。”

見她突然鄭重起來，鐘原急忙開始解釋：“我倒不是那樣的好事之人。只是我已將自己的事向小姐講了許多，卻始終還不知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好奇……”

早在進到城內后，他就已經注意到白汐月的變化。

她不再像野外時那樣放松自然，反倒是始終在刻意的躲避他人的目光，不想令他人注意到自己。

而那店小二的怪異舉動，與此后巡捕隊中那姓李的老油條所給出的解答，便更是令他確信了自己的直覺。

“鐘少俠并未猜錯。”白汐月輕聲道，“我的確是當今雛縣縣令白正之女白汐月。”

她嘆了口氣：“只不過，即使我已成了修仙者，可外人看待我，也不過是全都將我當做一個漂亮的縣令女兒。也正是這原因，我才會在進入巡捕部后急于立功，也才會險些在這次簡單的任務中丟了性命。”

廉政有為的父親本令她從小到大都為之自豪，但現如今卻往往使她感到無地自容。

鐘原心里想自己這個窮鬼游俠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二代的心思，嘴上卻安撫道：“白小姐有這樣的心思自然是好的，但你也要想到令尊已在朝堂上久耕多年，為百姓帶來諸多好處，名望的差距自然難以抹平。你如今不過與我年歲相仿，況且修仙者往往長壽，依我看，倒也不必在這上面計較太多……”

“少俠說的自然沒錯，我也時常像你所說的這樣想。可無論怎么想，心里卻總還是不好受。”

簡單思考過后，鐘原提議道：“那依我看，白小姐不如換個思路。”

“思路？”

“這詞的含義，便是思索的路。我向小姐你舉個例子，你也知道，我是個整日在各地間奔波除妖的游俠，每日總是為生計操勞，若是沒錢便吃不起飯，自然沒有機會思考這些宏大的問題。小姐方才說我直性子，我便同你說句實在話：以我所見，小姐之所以有空思索這些，說到底便是做的事實在太少，反倒為思緒留出了空間。”

“……少俠說得有理。”白汐月點頭。

見她似乎沒生氣，鐘原便繼續說了下去：“當今妖鬼橫生，小姐你進了巡捕部，自然有你的辦法。令尊乃是南岳州第一的縣令，若要在吏治上超越他，不說絕無可能，希望也極為縹緲……可小姐，你若是作為巡捕而做出了成績呢？”

這話說動了白汐月，年輕游俠本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字字珠璣，均點在了她的心上。

“話雖是這樣說，可……”

鐘原將綁在腰間的紅繩拽下：“我這里恰巧有一起大案的線索，不知小姐是否對此感興趣？”

見他手中的繩索正是此前使那惡鬼暴怒的源頭，白汐月頓時想到了什么：“大案？莫非那惡鬼并非單純因怨念所生？”

這一想法單是出現，便再不可消散，她因激動而俏臉微紅，游俠非但為她指了條明路，甚至連這條路該怎么走都早已為她想好了！

“正是如此。”鐘原將紅繩抻開，“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在斬斷這條紅繩時，發現這上面布滿了妖、鬼、人、獸的怨念，想必非是自然之物，其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即便不說這點，那怨念中也曾夾雜著某個符號，是一朵帶血的荷花。我半月前在桃縣接下最后一個委托時，所誅殺的狼妖身上便帶著同樣的符號！”

鐘原的娓娓道來，使得白汐月仿佛已經看到一個驚天大案在眼前緩緩拉開序幕，險些興奮到站起身來：“有幕后黑手！這些事件的背后必然有著幕后黑手！”

“我也這樣想。”鐘原有些嚴肅地說，“但這件事并不簡單，即便是以小姐你的身份，怕是也沒那么好處理。假設真要想來追查這起事件，我希望小姐你千萬不要急躁。這起案件必然同王氏村存在關聯。我明日便會遵守同李劉氏的約定，在縣令府前擊鼓鳴冤，還望小姐你事先給令尊通個口風，讓他不要太過難為我。”

“這沒什么問題，即便我不跟我父親說，他也不會為難任何一個報案的人。”

鐘原搖頭：“不光是這點，小姐你也要切記，決不能將這起事件透露給任何人，即使是令尊也一樣。”

“啊？”

見白汐月一副想得到解釋的樣子，他腦中涌現出了許多原因，但還是選了個最容易讓人接受的：“我在游俠中也算得上業務熟練，巡捕部搜集情報的速度未必有我快。如若讓令尊知曉此事，巡捕部那邊定會傳出消息。屆時打草驚蛇，那幕后黑手要么逃竄，要么拼個魚死網破。相比之下，倒是不如交由我一人處理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