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天氣反常地沉悶，云層厚重地聚攏在一起，涌出長串的雨滴，落在窗戶玻璃上，樹上花苞還未完全綻放，卻被兇狠的水砸的垂頭低吟，奄奄一息。

惹的正在上課時悄悄出神的學生側目，他看得認真，沒注意到老師已經在叫他。

身邊同學都提醒他，后桌用筆點他，他卻不理會，只收回眼神自顧自在教科書上涂涂畫畫。老師說教，他視若無睹，同學與他搭話，他默不作聲，將自已與身邊人分隔開來。

“主任，你說怎么辦吧，我是沒有辦法了，說也說過了，這孩子以前不這樣的。”

曲老師和穆稟安年齡相近，平日里沒事就一起吃飯，這次班里學生突然反常，曲老師沒辦法，就把穆稟安從辦公室拉出來觀察情況。

“這孩子叫陳耀是吧。”下課時，陳耀被老師拉在講臺上談話，眼神飄忽。穆稟安和曲老師就外面走廊上。

“對啊，這孩子以前就不是很喜歡說話，但是和老師同學之間還是很有禮貌的，起碼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欺負他啊。”

“去查查，還真說不定，他父母做什么的。”

上課鈴響起，同學們急匆匆拎著水杯，拿著作業趕回教室，見到穆稟安和曲老師，都打招呼：“主任好，曲老師好。”

穆稟安伸手也回應，曲老師思索著。

見陳耀已經又被他們溝通耐心不多的語文老師拎了出門罰站，語文老師看見穆稟安，還打了招呼，穆稟安點頭示意。

“父母？陳耀是單親家庭，跟的是媽媽，不過他媽媽人很好啊，非常好溝通。”

“哇對了，他好像挺喜歡畫畫，畫的也挺好的，聽說以前初中還沒升上來的時候就拿過市的獎項”

穆稟安點點頭，朝陳耀招招手。

陳耀促起眉頭，見穆稟安溫和的朝他笑著，還是走了過去：“主任好，班主任好。”

隔著走廊窗戶的玻璃，周音音見到穆稟安朝陳耀招手，心不在焉，擔憂他會被教導主任責罵。

少年就這樣子垂著頭，穆稟安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說些什么，他只是淡淡的點頭，聽到某一句話的時候，陳耀眼睛突然亮起來，抬頭看穆稟安。

外面的世界雨就一直滴滴答答不停的下，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周音音猝不及防與陳耀對上眼神，陳耀用口型說：“別看了，周音音，沒事。”

“看起來你非常感興趣呢，那是因為這個和媽媽起了沖突嗎。”穆稟安將陳耀領到了辦公室，讓他坐下，給他倒了水。

“是的，他們覺得我學藝術成績就一定會下降。”

“嗯，那這樣吧，很快就要迎來一次小考，如果你的成績可以保持在前十的話，我考慮幫你和家長調節，另外我可以提供一個小小的進入藝術班的機會，但是肯定會有考核。”

陳耀激動的放下杯子，“真的嗎？太好了我一定會努力的。”

“那是當然，我不會磨滅任何一個孩子想要發展的機會，剛剛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家里……”穆稟安有些不好意思當著自己學生的面說這些。

“啊，我家里還算有錢。”陳耀非常自然的接受了

“……”穆稟安：我說不是這個你信嗎，好的，平平無奇富二代。

——

“安安，今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曲老師非常高興，搞好自己的妝容，準備美美噠去跟男友約會。

穆稟安朝她擺擺手，順口說了句“今天妝真好看”背起自己的小包，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今天一天都在不停的下雨，濕淋淋的讓所有東西都變得不舒服，穆稟安打著傘走在校園小道上，學生們剛吃完晚飯，也紛紛打傘出來散步。

其中也有陳耀，身邊也是沒有人陪著，但感覺比上午的情緒高了很多，見到穆稟安還很高興的打招呼，說已經聯系了媽媽，正在溝通當中。

穆稟安也替他感到高興，當時聽到曲老師說他是單親家庭時，總是不免的想起另外一個人。

姜子衍……也是單親家庭，也是跟著媽媽，那他當時是什么感受呢，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有老師愿意幫忙嗎？

穆稟安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剛上車系好安全帶，手機消息進來了。

（努力打敗資本家的可憐打工人）

徐雁：姐妹們，蒙育華這狗東西明天加班，我們去吃火鍋，改善改善？天天對著他們的數學試卷我都要吐了【哭】

燕慢琴：可以，哦明天我可能要等漫畫簽署會結束之后才能來，老地方嗎？還是說想試試新的口味？

徐雁：我可以兩個都吃嗎？我真的不行了天天對著他們的數學試卷氣的三高都出來了！@穆稟安你這個教導主任出來評評理！

穆稟安看笑了，回復了OK，剛想關掉手機，一條新的消息又從頭頂彈了出來

（平平無奇嚶嚶怪姜花花）

姜花花是穆稟安對于姜子衍得出的一個新的結論，介于那晚有點傻傻的表現，決定給他起一個嬌羞美好的外號。

姜花花：我這次在這里可能會待的久一點。

穆稟安一頭霧水的看著這消息，我什么時候問過這種問題了？

穆稟安反反復復刷新了好幾次，他們的聊天界面始終只有通過好友申請時的那一句提示和剛剛的那句話。

穆稟安：姜子衍你不會發錯人了吧？

姜花花：沒有啊，我怎么會把你認錯呢。我親親愛愛的小前桌。

穆稟安突然間反應過來了什么，由于不知道什么情況，只能咬牙切齒的回復了兩個字：好的。

然后邊開車邊撥通了徐雁的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

“莫西莫西，你好，這邊是大美人徐雁。”

“徐雁，你跑過去和姜子衍說什么了？”

“沒有啊就試探的問一下他是不是在這邊準備常駐而已，絕對沒有透露什么不該透露的事情。”

穆稟安：不信

“那他為什么會發消息和我說，你最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就告訴蒙育華你前幾天還去酒吧撩小哥哥。”

徐雁沉默了，她想裝死。

穆稟安見今天晚上這場雨一點都沒有停的意思，失去了心情做飯，打算在便利店找點盒飯或者東關煮湊合湊合算了，見那邊人裝死，穆稟安冷哼一聲。

“我招我都招，我就還和他說了句是你叫我幫忙打聽的。你那天不是說如果他能留下來久點，你就試一下嗎，你看你看，他都說了以后會在這里常駐的，試試吧。”

“這個解釋也算合理，你打算怎么補償我？”

“你想怎么樣。”

“明天吃飯的時候消費你包。”

車已經停到便利店門外，穆稟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套，呼出一口冷氣下車。

便利店外還有個在彈琴賣藝的人，彈的是顏人中的夏夜最后的煙火。

“你的背影，陪我沉默”

“有一種默契不問也懂。”

見徐雁同意了，穆稟安滿意的把電話揣回兜里，走進店門。

隔著便利店的玻璃，姜子衍早早就看見了穆稟安帶著手機站在那里。

小前桌今天把頭發扎成了一個高馬尾，穿著黑色的束腰連衣裙，外搭了米其色大衣，側背著小跨包，應該是因為工作，還戴上了無框眼鏡。

穆稟安站在燈光下，柔光落在側臉，明眸皓齒，不知是電話的那頭回復了什么，穆稟安滿意的點頭笑起來。

是高中時期鮮少見到的，姜子衍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哇，感覺小前桌比以前更漂亮了。

穆稟安推門進來，也帶來外面美好的歌聲

“冰的啤酒，代替不說的失落…”

姜子衍抬手準備打招呼，內心已經在思索左右哪一邊側臉好看一點，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臺詞。

“當我抬起頭，你正看向我…”

穆稟安徑直走向貨架，一個子兒的眼神都沒有留給他。

……

她沒有看向我，不美好了。

姜子衍抬起的手有點尷尬，默默地放下來。

無所謂，我會出手。

穆稟安看著貨架上的飲料反復糾結，一直以來都喝橘子味的汽水，但突然間又想嘗試一下青桔味的。

“小前桌小姐，你怎么可以這個樣子忽略掉我呢，之前還關心我會不會走呢，現在就這樣子忽略我，我很傷心的。”

突然身邊籠罩下一片陰影，清冽的沐浴露味道又縈繞鼻腔。

抬頭就是姜子衍委屈巴巴的眼神，感覺此時如果他有尾巴的話已經在搖了。

“你怎么在這里呀。”穆稟安忍俊不禁，還是把兩種口味的都拿了，關上柜門準備去要一份關東煮，姜子衍就這樣跟在她后面。

“一直在這里呀，我都準備打招呼了，你都沒看到我。”穆稟安買好單，跟著姜子衍一起坐在了吧臺上。

兩個人聊起天，窗外的歌手還在不斷的唱著，有些路人為了他停下了腳步，靜靜的在一旁聽他唱歌。

厚厚的云層被蒙朧的夜色擋住，只留下滴滴答答的雨滴證明存在的痕跡，被洗刷過的青石巷，翻出泥土，空氣中便摻雜了清新的泥土味兒。

“我還記得你之前不是上過講臺，當過學生代表嗎。”穆稟安抿了一口青桔味兒的汽水兒，皺了眉有點太酸，姜子衍見狀從口袋給穆稟安變出一塊兒糖。

“什么呀，當時你不是學生會主席嗎，你比我更厲害好吧，當時只要是頒獎的場合，你都在，我就在下面給我的小前桌鼓掌。”

姜子衍說著還做起了鼓掌的手勢，惹穆稟安哈哈大笑。

“對呀，聊了那么久，我還沒問你現在做什么。”

“做了你以前高中時期最討厭的教導主任。”

高中那會兒，姜子衍三天兩頭就上課睡覺，奈何成績穩定的不得了，老師拿他沒辦法。

只有教導主任每天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跨越山秋與河流，也一定會走到他們班的后門去抓他有沒有睡覺。

有一段時間弄的姜子衍頗為煩躁，常常和同學調換位置，瘋狂躲避教導主任的視線。

最喜歡的就是找穆稟安和徐雁給他在前面擋著，奈何穆稟安有點太剛正不阿。

于是姜子衍每天兢兢業業給他們帶早餐，賄賂她們，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穆稟安突然間松口了。

“那不一樣，那小老頭除了愛抓我睡覺其他都挺好的，我覺得小前桌做的教導主任一定比他更受人喜歡。”

姜子衍也有點懷念高中的時候天天為了躲避教導主任而干出來的事兒。

“對了你教哪里？”

“高順。”

見姜子衍突然特別激動，穆稟安不解：“？”

“文德初中和高順不是連在一起嗎，我小侄子就在那里讀，誒，方便了，以后那小崽子出了什么事兒就不用我特地跑了。”

穆稟安：“收費的。”

姜子衍揚起的唇角通的一下就垮下來，：“小前桌，你好狠的心”

這一晚上，他們久別重逢，他們交心相談，外面的雨不知道何時停的，厚重的云層也散開，星星閃爍。

高中時也發現過這樣的事情，那時，姜子衍在穆稟安的交談本上寫：我姜子衍以后讓所有人幸福。

穆稟安嘲笑他，畫了個大大的鬼臉，那是穆稟安在高中正經努力讀書又認真喜歡一個人時為數不多的散漫時光。

像這樣，在姜子衍的身邊，她得以偷偷喘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