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過后,耳畔夾帶神圣意味的鐘聲逐漸消弭。
蘇恩與斯威克·貝爾先生又一次對視,而這一次,兩人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與愕然。
“能聽到鐘聲,就是說……就是說這并不是一片什么都沒有的空間?”
房東先生遲疑半晌率先開口,他的語氣比之先前多了幾分疑惑,而在疑惑過后,則似還有些許放松。
是的,他們所身處的這片空間只要并非真的一無所有,那么總會有逃出去的希望。
“還不清楚……但我們總歸是有了個方向?!?
把警用左輪塞入右后側的腰帶之中,蘇恩上前兩步,趕在斯威克·貝爾之前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行進。
純白色的世界中再度恢復了先前的靜默。
只有腳步聲與呼吸聲不斷回蕩在蘇恩周圍。
這一路上,蘇恩與房東先生都沒再度開口……直至他們同一時間駐足,雙眼同一時間映出了眼前有別于漫無邊際純白的事物!
“那是……”
雪白的大理石磚整齊堆砌,高聳的塔樓筆直豎起。
五色繽紛的水晶玻璃如六芒星般點綴在墻壁外側,一顆象征著曙光的橙黃色巨型寶石被安置在塔樓中心。
在寂靜的純白世界中,一座有別于它應有色彩的恢弘建筑赫然出現在蘇恩與斯威克·貝爾先生的眼前!
“一座教堂!”
蘇恩喃喃開口。
而與此同時,他下意識的略微偏轉了下右耳。
在他的腦海之中,源自縛古魂靈塞西羅德·奧古斯都時斷時續的聲音蚊蠅般響起。
“何等扭曲……”
末代皇子的語氣復雜,在厭棄和不屑中,卻又好似夾帶著深切的恐懼。
“……恩……出口……里邊……”
愈發低沉的聲音終于完全消散在了蘇恩的腦海之中,塞西羅德的聲音似是受到了這片純白空間的影響,在呢喃低語了半句不到后,他已不能再如先前般時斷時續的開口。
這讓蘇恩接下來聽到的所有聲音都像是信號不好的無線電收音機一般難以理解。
嘗試仔細聆聽對方聲音的他深吸了口氣,最終放棄了這無意義的舉動。
目前為止,塞西羅德能夠為他提供的情報相當有限。
那只包括‘圣言是扭曲的力量’‘這里十分古怪和危險’以及,‘出口可能在教堂里邊’。
最后一則情報還是蘇恩自主為末代皇子冕下補全的,他甚至無法確定那究竟是否為對方想要表述的內容。
“那么,蘇恩。”
斯威克·貝爾的呼喚將蘇恩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這位房東先生整整望向近前那座比起霍莫司市曙光教堂要雄偉無數倍的建筑,略有些遲疑的開口詢問道。
“我們接下來,要進去嗎?”
這根本不能算是問題。
在這片純白色的空間之中,他們已找不到能夠脫身的妥當辦法。
“貝爾先生,我想我們已別無選擇了。”
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蘇恩又一次邁開停住的腳步。
…………
‘啪’
將手中的懷表合攏,菲利普·俄爾梅斯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目光掃過近前已在戰斗余波中毀于一旦的宅邸,當那視線掠過在熊熊烈火中不斷閃爍的純白光柵后稍稍停頓了一下。
只是稍稍停頓一下。
然后,騎士長轉過身體,原本攔截在他必經之路上的窸窣火焰像是收到了某種指令般自行散開,為他讓出了一條通往樺樹街道的小路。
“怎么樣了?”
十分鐘后,兩個街區外,提侖·菲斯臃腫肥胖的身體挪了挪,望著一臉溫和笑容的騎士長,他焦急而緊張的詢問道。
“嗯,解決了?!?
這是騎士長的回應。
在開口之時,他十分輕松的攤開手掌聳了聳肩。
“‘愛德蒙·蓋茨比’與他的護衛不可能再出現了,菲斯先生?!?
提侖·菲斯的眼眸中閃過了幾分狐疑。
“這就解決了?你連銀騎士們都沒有帶,只是你自己一個人就……把他解決了?”
自從他與眼前這名騎士長走出曙光教堂后,對方便一直是這樣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實在的,提侖·菲斯對此相當厭煩。
他討厭事情脫離自己的控制,同樣討厭脫離自己掌控的人。
而顯然,菲利普·俄爾梅斯正是這樣一個人。
“呵,請相信身為圣父騎士的我們的實力?!?
騎士長含笑頷首。
“雖然那位……嗯,仆從?!?
提及愛德蒙·蓋茨比‘仆從’之時,他話語略微頓了頓。
“的確具備相當強勁的實力,但很遺憾,他低估了我。”
面對著提侖·菲斯打量般的目光,騎士長笑著撫胸對其鞠了一躬。
“當然,您如果信不過我,也可以前往斯威克·貝爾家的宅邸看一看,那里的火燒的很旺,樺樹街足有三分之一的居民在街道兩旁觀摩?!?
提侖·菲斯的眼珠轉了轉,他沒再詢問有過對方出手的細節,而是迅速轉移了話題。
“好吧……好吧!”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
“那我接下來應該可以放心回家了吧?你知道,我忙的很,還有有關你們教會之中,大主教柏賽羅的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
他被肥肉所團團包裹住的細小眼眸凝視著騎士長,那話語有些許請示意味,但更多是還是提醒——他在提醒騎士長,曙光教會仍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中。
可接下來騎士長的反應,卻顯然出乎了提侖·菲斯的預料。
“回家?”
“不不不,菲斯先生,恐怕……您不能回家,或者說,您今后都回不了家了。”
街道兩畔人流往來,那些帶著困倦之意的行人們并沒有將視線偏轉至提侖·菲斯或者騎士長的方向,就好像……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一般。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提侖·菲斯的臉上多出了幾分驚駭情緒。
他大步向后退了退,臉上的肥肉顫個不停。
“別忘了!柏賽羅還有……”
“菲斯先生,我希望你能夠清楚一件事?!?
騎士長輕緩開口,在同一時間,他向著提侖·菲斯追出一步。
“曙光教會的效率,比你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他臉上的笑意不增不減,可在提侖·菲斯看來,那笑容簡直令他毛骨悚然。
“你口中那個能在你發生意外之后,替你將一切交由報社的下屬,在三分鐘前,已經被我們找到了?!?
提侖·菲斯嘴巴半張,整個人猛地僵住。
“不……不可能!”
他色厲內荏的咆哮道。
“你一直在我身邊!”
“你不可能有時間去找克勞伍德……你……等……等等……”
然而下一秒,提侖菲斯忽的意識到了什么不對。
他愕然的伸出手來捂住嘴巴,似乎對自己剛剛說出那個名字的舉動充滿了不解和慌張。
“嘖嘖嘖……”
騎士長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菲斯先生,謝謝,謝謝您的提示?!?
在提侖·菲斯臉上的表情逐漸轉為絕望的過程中,騎士長再度笑著鞠了一躬。
“您對圣教的手段有所了解,因此知道,我們的‘圣言’無法直接對人的精神造成影響?!?
“您也足夠謹慎,甚至花費了高價購置了一只能夠豁免記憶讀取的舊物護身?!?
“但很遺憾……作為一名非超凡者,您懂得還是太少了……”
“您看……我在您認為一切阻礙皆已斬盡,在您最為放松的那一刻,稍稍削弱了您的‘理智’。”
“這并不算是‘直接’施加的精神干擾,也不足以令您的那只舊物產生抵抗情緒。”
“但您和我都不得不承認……這的確相當有用,不是嗎?”
伸出手來,在提侖·菲斯絕望的目光中,騎士長將那顆閃爍著微弱光芒的胸針自他胸口一把扯下。
他隨即將空無一物的左手揚起,并讓它在半空中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忘記吧,菲斯先生?!?
“忘記一切有關教會的事情……”
等到一臉茫然的提侖·菲斯自行走遠,騎士長看了看手中的那枚胸針。
他最后將目光轉向了樺樹街的方向,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有所收斂。
“蘇恩·馮因霍姆……”
“我無法違逆教會,也無法違逆主……”
“所以?!?
他壓低聲音,用只能由自己聽到的聲音低語。
“發現吧。”
“我給予的提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