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淹沒了路明非的視野，淹沒了很長很長時間。

當光芒再次涌現回視野時，場景不一樣了。

那個殘破，秋瑟，肅殺的姬路城不見了，也沒見到穿著墨藍色潛行衣形狀的忍者和武士，也沒有那股嗆人十足的尼古爾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略小，溫和的房間，他面前的書桌上擺著一臺黑色的帶有發光彩色窗口的物件，耳邊有一陣平又起的呼嚕聲，還有若隱若現的臭襪子味，窗簾被風吹起，潔白的月光灑落在桌面上，窗外傳來知了的叫喚。

沒有分分鐘想要殺死他這個維新派余孽的利刃，這里只有平靜與安寧。

似乎有些安寧的過頭了，路鳴澤翻了個身，繼續打起呼嚕來。

哦想起來了，這里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來的家鄉。

桌面上擺著的是老舊的IBM筆記本，他時常會用鍵盤上的紅點來打他最為擅長的游戲星際爭霸，一切麻煩的操作都是為了延長游戲時間。

這樣好玩嗎，路明非真說不出來很好玩，只能說純粹為了挑戰高難度。但不這么做，對面的老唐還愿意接受七分鐘GG嗎。

以前的他有好多時間得消磨，太自在反而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切到QQ上，那個棒球帽的女孩頭像還是灰色的，一動不動，路明非仔細地想了想，好像是叫陳雯雯，當初加入文學社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雖然社里的大部分人加入也是因為她，那時，陳雯雯是路明非的夢中情人，可是現在不是了，就連她的名字都要仔細想起，想起速度連床上那個正方形表弟都比不過。

路明非看著QQ界面發著呆，老唐喜歡邀請他到美國去，請他吃熱狗坐灰狗。

他突然有點想去日本了，去看一看也好，看看那個姬路城。

等等，我經歷的那些是夢還是真實的呢？路明非皺起了眉頭，仔細周轉力量，好像沒有，他依舊是那個瘦小的宅男路明非，那么，心海呢，也沒有，思維像是穿透空氣一般沒有些許阻礙。

啊我依舊不是那個男高中生主角啊，只是一場大夢而已。

路明非有些慶幸地吐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手掌卻好像咯到了某個異物，拎起來一看，是一塊玉佩，上面用漢字雕刻了三個名字：王我主源太、南汐流和路明非。

是少爺的玉佩，路明非愣住了。

這都是真的，路明非真的像動畫里的主角一樣穿越到了一個異世界里，團隊被反派屠殺，主角死里逃生，重新組建了團隊向反派舉起了討伐的刀劍，最后主角隊再次失敗的悲劇故事，但和動畫里的劇情不一樣的是，少爺小巫女他們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他們會嬉鬧會調笑會流淚，他們不是劇本家編寫出來的故事，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故事。

這樣嗎，路明非低語，他攥緊玉佩，說道：“你們的靈魂一定都寄宿在這里面吧，那就讓我來帶你們看一看我的家鄉吧。”玉佩沒有什么異象發生，路明非笑了笑，準備再說些什么。

路鳴澤又翻了個身，呼嚕聲更大了，于是路明非將玉佩掛回脖子上，上床修養精神。

......

......

......

好破好黑，這是路明非看到眼前場景的第一感受。

但下一秒，眼前又亮堂堂起來，不是建筑里的燈飾開始運作，像是有人給他加了夜視buff一樣。

此時的他身處在一座類似教堂的建筑里，穹頂很高，上面用巖彩繪制有猙獰的黑色皇帝。

好破敗的教堂，但是又有翠綠的爬山虎從彩色玻璃花窗下攀過，玻璃花窗也有描繪著故事，像是高貴的龍王統治人類的故事，祂帶著用鋼鐵織成的王冠，冰冷而又尊貴。

“哥哥，你來了啊，我好開心。”

路明非猛地轉過頭，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睡袍的小男孩坐在破損嚴重的靠椅上，手上還拿著一朵同樣皎潔如月的茶花，一雙好看的眼眸正在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你是誰家的小孩，真好看。”

“我是你的弟弟路鳴澤啊哥哥。”

男孩眼望玻璃花窗，輕聲的說。

路明非想他應該是在開玩笑，路鳴澤?那個身高160體重160的正方形小胖子？上了高中的路鳴澤可沒有眼前這個男孩好看，小時候也比不上，那個喜歡用悲情文藝句子來勾搭女孩的小胖子可不在這里。

“你是我身體里居住的惡鬼嗎？還是沒能逃離啊。”路明非低著頭看著玉佩說道。

“嗯，我是哥哥的惡鬼呢。”路鳴澤站起身來，嘴角勾起，對路明非調皮一笑，“哥哥，你變了，你不再是那個沒人抱沒人愛的衰小孩了。”

“可是你為什么心底還是這么孤獨。”茶花被路鳴澤輕輕地插在泥土地上，腐爛的木質地板為泥土提供養料，茶花繼續綻放著，像是有陽光從九天之上來到這座教堂。

路明非沒有接話，反問道：“你認識天守閣這類建筑嗎，我在那里被幕府的武士圍攻，像沒有翅膀的笨鳥一樣掉了下去，大家都死了，就剩我一個。”

說這話時的路明非眉眼下垂，雙肩微顫，像是想哭的樣子，卻又哭不出來。

他的淚腺早就竭盡在那個晚上，再也淌不出來一滴淚水。

“聽起來，我的哥哥像是去做了很大的事呢。”路鳴澤輕笑著，白色的睡袍配上黑色的惡魔樣式棉拖鞋，活像個小王子。

“我借用了來自惡鬼的力量，每使用一次都會有手試圖把我拉進冥灘，可我沒在那群搞怪的像是漫展一樣的二次元角色免費派對里看見你，是因為這里是你的領域么？”

路明非疑惑地走到路鳴澤的身旁，，仔細地打量這個漂亮的大男孩，十三四歲，自稱是路鳴澤，他實在想不起那群搞怪多動癥人群里有這么一個文靜而又漂亮的男孩，像是玉雕的一樣。

路鳴澤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高貴且優雅，簡直就像是穹頂上的黑色皇帝一樣。

路鳴澤跟隨著路明非的視線抬起頭，陽光穿透了二樓的巨大圓形彩色玻璃花窗，天使與魔鬼的圖案照耀在地上，灑落在茶花花瓣上。

“那是黑王，被叛賊偷襲，被人類殺死的唯一皇帝。”

路鳴澤那本就散發金光的眼眸愈發耀眼，像是要勝過太陽一樣，黃金般的瞳孔中倒映著裝有熔巖和烈焰的火池。

路明非對著眼前的一幕不為所動，即使男孩身邊的溫度開始升高。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按壓在路鳴澤柔軟的頭發上，像rua小貓一樣揉了揉，路鳴澤瞇起了眼，原本灼熱的空氣瞬間冷卻，水霧綻放開來。

路鳴澤默默地張開手，擁抱路明非，這一刻，他能感受這個孩子身上瞬然爆發的哀嚎的悲傷和巨大的憤怒，悲傷比高山的雪還要冷，憤怒比火山噴發的巖漿還要熾熱，不是言情小說，更不是悲情文學。

“這世界上的一切罪與罰，我們都會一起承受。”路明非和路鳴澤同時說道。

黑色如混沌再次淹沒路明非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