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那段時間，溫云羽自認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因為讓她感到不真實，觸摸不到，無法改變。她只能無助地張望著，宛如在大海中隨波而沉淪，無法逃脫只能沉溺。

等她終于盼望到救助他的人時，他卻不想抽離海水冰涼的觸感，隨波而滌蕩的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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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初。

那時的明城下起了大雪，紛飛的雪花時常落在窗臺，待到晚自習時，正好可以供溫云羽晚自習發呆消遣。

那時她高一，對學習沒什么興趣，只靠著文科的老本勉強上了還算好的普高。當然，到了高中以后，她便無所事事，這里的學生都太過刻苦，沒什么人想跟她一起混日子，除了她的好同桌，俞小池。

回想往事，那時的女生都喜歡在宿舍熄燈后聊天。話題都圍繞著哪個班的男生帥，誰誰誰跟誰誰誰談戀愛之類的話題。

她一直都對感情朦朦朧朧，像是籠罩著一層迷霧。直到那天的大雨，或許是那天的天氣格外的潮濕，她的心總是被悶的快速跳動。

11月3日，大雨。

那一天，是周六，溫云羽撐著傘往破舊的小區里走著，她扭著頭聞著潮濕的土腥味，環顧著枯落的枝椏，手上提著一打水果。

她很不解媽媽為什么要讓她來這么破的小區里來看望一個所謂的阿姨，還是單獨一個人。

雨滴濕答答的沿著雨傘邊緣滑下，溫云羽的視線透過折射的雨滴窺見一個身影。

是一個男生，個子183左右，穿著黑色衛衣，帶著帽子站在樹下。

他在干什么？溫云羽暗暗想，真是奇怪，在樹下淋雨，是在耍酷？

她想著越發好笑，向上微挑的杏眼滿含著笑意。

天氣悶熱，汗水濕黏，浸透發絲，。

陽光刺眼，俞秋沐眨了眨眼睛，手遮擋在眼前，手指微彎，腕骨突出，青絲勁凸。

他身高腿長所以很快便走到了復印室，快速地按著鼠標，加了名字，最后按下打印鍵。

“嘶……嘶……”

打印機發出聲響，俞秋沐脊背靠墻抹了抹流下的汗。

四周除了打印機發出的聲音，只殘留著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和突兀的蟬鳴。

他有些愜意的闔上眼，打算休息，卻被撞擊門的聲音，嚇得立馬睜眼站直。

他望向門口。

看來不是這扇門，輕輕松了口氣，新的簽名表已耷拉著，他迅速拿過，打開門。

打開門的同時，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

樓道未被遮擋處，陽光肆意潑灑。

一個個子挺高，身材挺壯的高年級男生——霍齊躺在地上捂著肚子，臉上表情復雜。

恐懼，害怕，痛苦不堪。

他隆起的肚子上遍布著腳印。

俞秋沐先是被他的慘狀嚇到。

然后當他把頭扭向霍齊旁邊時，又不禁顫栗，胸腔隆起。

那人旁邊站著的男的，個子很高，正站直，看著霍齊。

那男生皮膚白得毫無血色，手臂上殘留著四五條長長的疤痕，一直從小臂延伸到后背。

蓬松微長的頭發往下，陰翳中藏匿著看似平靜的雙眸。

寂靜，幽深，黑暗。

如一片未經打擾的湖。

突然一只飛鳥掠過湖面，彼時波浪斑駁，水紋狂振不止。

殺，殘，狂。

俞秋沐倏地看透，吞咽口水，喉結滾動。

這雙眸子，令他不寒而栗，不敢多看就挪了眼。

他因開門時動作小心，并未被注意便輕輕靠于門框，想著如果主任不來，就只能等會去找。

正斟酌著，教導主任李迄江就滿臉兇氣走來，肚子上的贅肉一抖一抖，略顯滑稽。

他罵：“你倆要干什么？啊？！剛開學報道就打打罵罵的？”

吼完，李迄江撇了眼躺在地上的霍齊，蹲下去扶了起來，問：“你又怎么回事？上個學期沒打夠？”

霍齊看主任在，就憤慨：“李主任，我剛剛就說了他幾句他就又是踹我又是向我揮拳頭的，我沒打他，完全是他自己一點小事還計較，小心眼。”

說完還微不可查得白了那個男生一眼。

李迄江聽完后，想了想，問：“你說他什么了？”

霍齊動了動嘴，那男生先一步開口：“主任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至于他說我什么，主任就別問了。我自愿受處分。”

李迄江愣了愣，管了學生這么多年，犯了錯態度這么好的學生還頭一次見，就不再追問了。

之后他一直上下打量那男生，問：“你叫江鷙淮是嗎？從外省剛轉來那個？”

他點點頭，沒有過多動作。

主任思考了幾秒，說：“你回家寫一萬字檢討書，周一升旗儀式到主席臺去檢討。”主任對江鷙淮說完，轉頭對被打的男生說，“你寫三千字檢討，也跟他一樣去讀。”

兩個男生都應著好。

看兩人都緩和下來，主任便轉身離去。

俞秋沐松了口氣，看事情已處理完就想趕緊走，班主任還等著簽名表呢，自己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

他正邁著步子，肩膀脫離門時，眼前一片陰影。

江鷙淮站在他面前，和他對視。

還沒等俞秋沐避開，洋洋盈耳的聲音便鉆進俞秋沐的雙耳。

“同學，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聲音純凈，甘洌，未經玷污般動聽。

要問俞秋沐這聲音像什么，他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水”。

此時俞秋沐有些懵，瞇起杏眼，眼尾狹長。

他被那聲音迷的震住，不知不覺紅暈彌漫在耳廓，攀升于脖頸，被光所氤氳，皮膚白的病態，愈發顯得嫩紅。

紅的要滴出血似的，控制不住想吮吸，舔抵。

一順，他回過神，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男生的聲音撩到，有些羞恥，匆匆回答：“不會的。”

江鷙淮點頭，蹙了蹙眉，轉身離去。

俞秋沐也趕緊逃也似的回了教室。

幾十秒，就到了。

班主任有些著急地從他手里拿走簽名表，問：“班長，遇到什么事了嗎？怎么這么久才拿來？”

俞秋沐帶著歉意回答：“剛剛那里有人打架，主任在教訓他們，所以就耽誤了時間，抱歉。”

說完，低下了頭，他本來皮膚很白，五官清秀，這副樣子，像一只濕漉漉的小鹿。

班主任沈懷怙有些于心不忍，連忙擺手說沒事。

須臾，家長和同學已全部簽完名。

俞秋沐在沈懷怙走后，打掃起了教室。

上個學期期末，一班并沒有大掃除，教室不怎么明顯的角落存著垃圾，桌椅板凳也沒放整齊，歪歪扭扭有些亂。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從窗外照射進溫婉的晚霞，也慢慢吹起了風，少了幾分燥熱。

等到俞秋沐擦完最后一塊玻璃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從窗外照射進的變成了微光——路燈發出的光束。

他放好臉盆，最后在黑板上寫下下周一的課程，拍了拍粉筆灰才關掉教室的燈，背起書包回家。

他家在玫瑰小區，離一中比較遠，坐公交要半小時。

他坐上公交，從書包里掏出mp3，插上耳機，聽起音樂。

他的內存卡里只下載著兩首歌。

周杰倫的《稻香》和《好久不見》

沁人心脾的音樂緩緩流動于心，俞秋沐望著窗外飛快向后逝去的物體，最終被抻拉成長長的光影，放松著心情。

他腦海里不斷涌現江鷙淮的眼神，不斷回憶起他的聲音。

他平常并不會八卦別人的事，但卻對江鷙淮和霍齊打架的原因頗感好奇。

他想，自己應該是練習題刷少了，還有空想這想那。

迂久，公交車緩慢停下，車門打開，俞秋沐看了看，收起mp3下了車。

小區外邊的燈很多都不亮了，已經晚上八點多，有點黑。

俞秋沐往里走，門衛大爺見他來，一臉慈祥的問：“小沐啊，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俞秋沐聞聲朝大爺溫和地笑，露著尖尖的小虎牙，忙應著：“大爺，我今天去學校幫忙了。”

大爺很滿意這個回答，對他的語氣更關懷：“好好好，不錯啊，趕緊回家吧，你這么晚還不回去家里人不放心的。”

俞秋沐眼神暗了幾分，點點頭走回家。

他住的小區種了很多花草樹，雖然挺好看的，但到了夏天蟲子和流浪貓狗都很多。

他走到家門口，沒進門，而是拐了個彎進了樓梯間，里面一只白色的小貓和兩只黑狗就小聲的叫了起來。

小白貓叫小珍珠剛出生不久，但被喂的胖胖的，看上去很是可愛，叫聲很軟，很會撒嬌。

大點的黑狗叫大仙草，小點的黑狗叫小仙草。然而，比小仙草大了一圈的大仙草卻是弟弟。

俞秋沐笑著將香腸和牛奶掏了出來，喂飽了他們，才擰著鑰匙進了家門。

他打開門就看到他爸俞皓眀笑嘻嘻的。一見他來就推著他的背，把他帶到客廳，一個長相漂亮的中年女子看見他，眼神亮了亮連忙站起來，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

他爸找到新老婆了。

為什么是新老婆呢？

俞秋沐四歲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他爸之后就沒有再找過。

估計也找不到。

俞皓眀從他剛出生就愛喝酒，愛抽煙，總是很晚回家，回家也一身酒臭味，醉的不省人事。

他媽每次都被氣得不清，因為這酒鬼每次都是自己付錢，說什么兄弟情大于天。

結果呢？他自己對兄弟的情誼確實挺大，但他兄弟對他的情誼就比針孔稍微大那么一丟丟。

某次他爸一兄弟借了高利貸欠了一百多萬，他爸喝得醉醺醺的就在那里喊說兄弟我幫你付。

然后那兄弟還真就讓他付了，高利貸那幫人就找他爸去了。

后來他媽知道這件事，犯了心臟病，沒搶救過來，活生生被氣死了。

他媽死了之后，那家伙喝酒抽煙照舊，但不講什么兄弟情了。

俞秋沐因為媽媽被俞皓眀氣死，所以心里一直和俞皓眀有隔閡。

但畢竟是自己的爸爸，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真沒想到啊，酒鬼還能找到老婆。

由于媽媽去世的太早了，忙工作，和自己沒什么感情，所以他對俞皓眀找到老婆這件事心里沒什么波瀾。

俞皓眀拍了拍俞秋沐的肩膀，邊拍邊笑得更加大聲，笑著又把另一只手搭上新老婆的肩，隨即向他介紹：“小沐啊，這是爸爸的對象，季洳，叫她季阿姨就好了。”

怎么開始叫小沐了？平時都叫喂的。

介紹完之后，季洳就有些緊張的看向俞秋沐，俞秋沐溫和地說了聲“季阿姨好。”

季洳才松了口氣似的說“你好你好”。

接著，季洳朝沙發那邊說了聲：“小鷙，快來。”

俞秋沐聞聲看去，沙發上坐著個人，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校服。

那人低頭，只留給他蓬松的頭發。

過了一會，那人抬起頭來。

好眼熟。

俞秋沐回想片刻，倏地睜大眼睛，打架那人？好像叫江鷙淮。

怎么回事？

他怎么在這？

江鷙淮聞聲扭頭，看到自己時皺起眉，依舊陰郁。

少頃，他走到季洳旁邊，季洳滿臉笑容給他介紹：“這是小沐，俞秋沐。他比你大兩個月，以后要叫他哥，知道了嗎？小沐學習很好的，人也很乖很聰明，你們在同個學校，要互幫互助。”

江鷙淮點點頭，回：“知道了。”

然后看向“哥哥”，語氣平淡：“你好，沐哥，我叫江鷙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