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除了圣母武則天正居中位，皇帝李旦自然也是坐在旁側的。

上官婉兒立于鳳階之下，黑齒常之與三位刺史分列堂前，最后趕來的周興卻是被攔在殿外聽候。

殿中的氣氛有些怪異，眾人對著圣母武則天與圣人李旦一陣拜禮之后，一時之間竟無一人再開口說話。

圣人李旦只顧著把玩著自己手中的一把折扇，圣母武則天更是斜倚在鳳塌之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時間在無聲的靜默中緩緩流逝，九月底的天氣十分涼爽，但三位刺史的臉上，豆大的汗珠卻直夸夸的往下掉。

終于是有一人忍不住了，鄂州刺史李璥戰戰兢兢的開口了。

“微臣敢問圣母，急詔臣等回返神都，可是有什么特旨？”

不過，李璥這話問得卻是有些奇怪，只問圣母武則天，不問圣人李旦。

武則天聽后更是眉眼都沒抬，迷困困中徐徐說道：

“李鄭王，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吾的確是讓黑齒大將軍去查謀反家書送往三州之事，可吾從未說過要讓三州刺史回神都待命！

不過吾今日見了三位愛卿，心中倒是親切的很。

三位愛卿分替我大唐掌管一州事宜，實在是諸多不易啊！

更不必說一去就是數載，就連回一趟神都竟也成了一樁難事...

劉國丈有六年沒回過神都了吧！心中可是一直掛念著劉皇后？

國丈如此高齡卻還在為我大唐盡職盡忠，天倫之年尚不能與家人團聚！

這是吾與圣人的失職啊...”

陜西刺史劉延景聽了武則天的這番話，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也差點落下淚來。

只不過還不等他來得及回話，一旁的黑齒常之倒是搶先單膝跪下了。

“稟告圣母，是臣愚鈍，會錯了圣母的圣意，還擅自領了圣人的詔命，這才誤將三位刺史連夜詔回了神都！

臣黑齒常之，請圣母、圣人責罰！也請三位刺史勿怪！”

武則天沒有答話，圣人李旦出來打了個圓場。

“這事說起來也怪孤，是孤當時欠缺思量，著急忙慌的就給黑齒大將軍下了詔命...

不過倒也無妨，圣母方才說了，三位愛卿許久未曾回過神都，此次返都就當是拜一拜圣母，再訪一訪親友了...”

“臣等謝過圣母、圣人恩德...”

三位刺史聞言，也是一起拜謝。

之后劉延景則是繼續開口，回答武則天先前的話語。

“老臣回稟圣母，自從圣母將圣人扶上帝位，小女晉升為皇后，老臣得圣恩亦前往陜西擔任刺史，至今已經快七載了！

老臣心中無時不刻不在掛念著圣母、圣人以及皇后...

此番返都，老臣見到圣母萬壽無疆，圣人龍體安康，此實乃我大唐之幸，宗廟之盛啊！

只等稍后拜見完皇后，老臣便也算是一解心中多年夙愿了...

圣母、圣人，對老臣一門，自是天恩浩蕩，老臣感激涕零，只恐難以為報...”

說話間，六十多歲的老頭劉延景竟然真的當著眾人的面，激動得抹起了眼淚。

而武則天這才緩緩的從鳳塌上坐起了身子，微微笑了笑，低聲說道：

“劉國丈...好了...

莫要悲過了頭，傷到了自個兒身子...

咱們吶！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比不得他們這些年輕人...

也更聽不得些感人動情的事兒...

國丈心中既然如此掛念皇后，這次回神都之后就莫要再回陜西任職了...

皇上，你看這樣可好？”

“圣母尚且體諒國丈，兒臣又豈敢違母命乎！”

李旦答話不動聲色，劉延景倒是喜出望外，連連叩禮拜謝！

正當殿中眾人話語盡畢，氣氛沉斷之時。

鳳階之下，先前靜默在旁的上官婉兒突然上前說道：

“圣母、圣人容稟，秋官周侍郎早已在仙居殿外等候多時，一直未曾離去，只怕是有什么緊要之事要稟告二圣，是否召周侍郎前來覲見？”

武則天聽后又是微微一笑，隨口答道：

“他一個秋官侍郎能有什么緊要事？皇上以為呢？見還是不見？”

再看李旦臉上頓時微微閃過一絲猶豫，又掃視了一圈堂前三位刺史，隨后一咬牙，低聲道：

“周侍郎如今奉命正在探查家書謀反案，此刻前來定是有重大信息相告！

圣母，兒臣以為，還是見上一見為好！”

“好！那就聽皇上的，見上一見！”

殿外聽候的周興，終于得了召見，一路俯著身子低著個頭，入得堂前階下。

李旦看了一眼武則天沒有要發問的樣子，于是開口說道：

“周侍郎，你是因何事求見？”

周興賊眉鼠眼，先是朝著四周環顧了一圈，只見黑齒常之、三位刺史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皇帝李旦更是望著他面帶微笑。

周興心中一時之間竟有些膽怯猶豫了...

武則天卻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又瞇著眼斜倚回鳳塌之上，懶懶說道：

“周侍郎，你究竟有何事，但說無妨！

吾等你說完便要去午睡了...”

周興聽了武則天這話，心里瞬間有了底，也是直接把頭一揚，奸聲道：

“臣奉圣母、圣人之命，探查家書謀反之案，三日來已將直接與此案相連人員一一抓獲，挨個訊問...

駙馬郎武將軍更是指證了此案背后眾多嫌疑人等...

但訊問結果，事關國本，茲事體大，臣不敢擅自論斷...

故特此前來，稟告圣母、圣人，還請二圣圣裁！”

“駙馬？駙馬他都指證了哪些人？你且說出來給大伙兒都聽聽...”

武則天還是一副瞇瞇睡眼，緩聲而道。

周興聞言從懷中取出一文書，雙手輕微顫抖，面目卻是狠辣決然。

只聽周興照著文書上，一一念出了人名...

“左鷹揚衛參軍肖言之！

右鷹揚衛將軍趙懷節！

...左鷹揚衛大將軍黑齒常之...

...涼州刺史李光誼...

...鄂州刺史李璥...

...陜州刺史劉延景...

...還有...當今劉皇后...”

周興每每念到一個名字，在場之人便立馬雙膝跪地，口中大呼小叫！

“冤枉啊！圣母、圣人...

我等今日才趕到神都，對于什么家書謀反之事更是聞所未聞，又何來謀反之說？

我等對大唐都是忠心耿耿...還請圣母、圣人明察...”

“周侍郎！你剛念的那些人名果真是駙馬郎他指證的？

本大將軍看他就是因被下了獄，所以胡亂攀咬、血口噴人！

圣母、圣人，此等狂悖證詞絕不可信！

還請圣母、圣人明察！”

上官婉兒聽完了這些人名，眼中滿是震驚，她沒想到武攸暨竟如此大膽...

皇帝李旦則是一言不發，面色有些發白，眼中神光黯淡...

武則天淡然一笑：

“駙馬他這是失心瘋了嗎？

還是說，此證詞乃駙馬受刑后神智不清所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