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干的玉米芯的是個頂個的好燒,徹底燃起來后透紅透紅的很是好看,吳艮坐在小馬扎上盯著土灶里面的火,他把幾根木柴架在一起,下面是燒起來的玉米芯,火焰很是喜人,不一會兒,鍋里的水就咕噥起來,木質鍋蓋的縫里也開始冒白汽,廚房里變得朦朦朧朧,老舊燈泡發出的光也被暈成一抹黃昏……
吳艮靜靜聽著媽媽的絮絮叨叨,他覺得今天爸爸和媽媽都有些奇怪,爸爸沒有讓他去聽族長爺爺他們聊天,媽媽也沒責怪他弄了一身泥,爸媽都有點手忙腳忙的莫名興奮,是因為那個年輕的道長嗎?那么年輕的道長又能有多少真本事呢?
正在和一眾村民聊天打屁的朝聞道停了下來,場上的聲音也慢慢變小,大家都不明白這個非常接地氣的道長為何不發一言了。
沒有讓村民們困惑太久,朝聞道面露喜色,快速掐算了一下,又抬頭看看月亮,嘴里念念有詞,站起來在院子里走了幾圈,暗中用上言靈秘法,對著村民們說:
“我方才心血來潮,掐指一算,今夜有一福祿星過境,我想在貴村起個法壇,接引一番福祿之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老族長越聽越激動,立馬站起來握住朝聞道的手,興奮地說道:
“道長所言非虛?!道長盡管吩咐,老兒這就讓全村人配合道長起壇做法!”
“吳族長太客氣了,就是這福祿二炁得看人?!?
“不知道長所言這個“看人”有什么說法?”
朝聞道遲疑了一下,環視一番院里眾人后,見眾人都和吳族長一樣面帶期待,就張嘴繼續:
“簡單來說就是人越多越好,待會的那顆福祿之星有點古怪,想接引它的福祿之炁可能要打一架?!?
“天上的星星怎么和我們打架,我們也不會飛……”
“那不得搞個大彈弓,把磨盤當彈珠,讓牛來拉彈弓皮……”一聽要跟星星干仗,眾人就炸開了鍋,有想著拉一張大網的,有說用牛拉彈弓的,還有說把過一陣子祭祀用的煙花拉出來的……村民們的腦洞著實讓朝聞道大開眼界,他想著把村民聚集起來是有更深層次的考量,吳艮的這段記憶里,最后一幕是六根和尚帶著吳艮在村外燒紙,整個村子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月光下的田野延伸到村頭,六根和尚百無聊奈地坐在村口的大楊樹下,那五個被他操控的錦衣衛進去已經有幾分鐘了,但村里怎么到現在連一聲慘叫聲都沒傳出來,那些院子亮著燈也不會沒人在家,還是說,那五個蠢貨出刀太快?
……
村東頭的曬谷場上,村里老老少少兩百來號人都在這里,朝聞道站在曬谷場中間的一個臺子上,臺子是臨時用木頭搭起來的,兩米來高。
最靠近臺子的是村里的小娃娃們,小娃娃們臉上都有著或紅或黑的筆觸,連在一起大致是個“明”字,更外邊一點是村里的老人,他們圍著法壇坐了一圈,朝聞道請這些爺爺奶奶坐著,然后手里拿個蒲扇,扇子上朝聞道用雞血調和的墨水寫上大大的福祿二字,最外邊就是村里的青壯漢子,他方才把祭祀用的舞蹈修改了一番,讓這些漢子們在爆竹煙花響起后就跳舞……
一切準備就緒,他對身邊手持長槍的吳艮低聲說道:“吳艮,待會爆竹煙花響起時,曬谷場外邊會起霧,到時候你會看到霧里有人影,我教你的那幾個動作都還記得吧,看到人影后,你就對著人影做那套動作就行了?!?
吳艮握著紅纓槍渾身僵直地站在朝聞道身后,整個腦子里都有些暈乎乎的,他不明白為啥自己燒了會火后,村子里就準備來一場法會,一場接引福祿二炁的法會,他很想問怎么了,但所有人都在為這事忙活著,他也只能聽從父親的話,給這個年輕道長打下手,道長教給他一套“槍法”,說是槍法,實則就是簡單的四個動作,刺、扎、撩、撥。
他木然地點點頭,下意識地將那四個動作演練了一番,朝聞道滿意地笑了,“小伙子,昂首挺胸,這和廟會啥的沒區別,你爸媽對你期待可不低,不是誰都能站到這個臺上的?!蹦┝?,又在心里補上一句,這臺上站著的必須是你,求救者須自救。
朝聞道從臺上下來,走到吳族長身邊,俯身問道:“吳族長,祠堂那邊您老安排好了嗎?待會起霧了我就要過去。”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即使朝聞道拉起的陣勢看著像模像樣,但也有不少人回過味來,吳族長方才可沒少被人探口風,但事已至此,望著情緒高漲的村民們,他也不敢貿然叫停,索性就準備看看這道長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
“道長,那邊我已安排妥當,您要的供桌香燭之類祠堂里都有,隨用隨取,只是老夫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吳族長有問題不妨直問,小道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老兒就不客氣了,敢問道長這儀式什么時候正式開始,要是太晚了我怕老人和娃娃們會犯困。”
朝聞道啞然,原來是擔心這個,就當著老族長的面掏出牛角做的卦杯起了一卦,然后指著卦杯跟吳族長說:“吳族長請看,卦象顯示兩刻左右,福祿星便會過境,煩請族長安撫一下村民們,小道再去做點準備?!?
……
村外的六根和尚嘴里念著佛經,但他明顯已經有些不耐煩,狠狠地瞪了一眼頭頂聒噪的夏蟬,他拿著禪杖往村里走去,同時驅使五個行尸走肉般的錦衣衛前往村子東頭那處鑼鼓喧天的地方。
臺上的朝聞道心頭一跳,有一生人進了村,摒炁斂神,身后的吳艮眼前一花,他剛才好像看到一道影子從道長身上飛了出去,他用力眨眨眼睛,狐疑地抬頭望去,但除了看到有幾片薄云擋在了月亮前,啥也沒看到。
施展洞察秘法的朝聞道很快就看到了五道穿著飛魚服的身影,正動作僵硬地朝著這里趕來,遠處村頭一個老和尚拎著禪杖快步走進村子,環顧一圈后,朝聞道大聲喊道:
“鄉親們,福祿星馬上就要來了,我點燃爆竹后,大家就舞起來,最多半個小時就好!”
說完,朝聞道用力拍拍吳艮的肩膀,“吳艮,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記住,千萬別慌,我就在外邊!”
轉身下了臨時搭建的祭壇,朝聞道走出人群,彈了一道火星點燃了提前布好的煙花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一陣濃霧將整個曬谷場圍住,里面的村民們已經拿著木桿舞了起來,他必須要在村民力竭之前解決掉六根和尚!
……
忽然響起的煙花爆竹使六根和尚停下了腳步,村東頭竟然出現了一個境域,六根和尚留在此處的一縷真靈明白過來,有外界之人潛入了這段記憶,還避開了主身布下的陷阱,來者不善!
“老和尚,到祠堂這邊來做個了斷吧。”
周邊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語氣里滿是不屑與挑釁。
六根和尚不帶絲毫猶豫朝西走去,至于祠堂在哪里,那個境域已經告訴了答案,整個村子都被另一個更大的境域包裹在內,村東頭那是陽位,那祠堂必定就在對應陰位,也就是村子西邊。
布鞋與土路微微摩擦的聲音傳到朝聞道耳中,沿著村里的主路,六根和尚很快就到達了祠堂的小廣場,但他并沒有著急邁入眼前之地,即使他在暗中查探了數遍都沒有問題,就站在路邊圍墻的影子里,盤著念珠瞄著祠堂門口那個年輕道人,也不言語。
朝聞道抬起頭來,將手中毛筆往桌子上一拍,把剛寫好的木牌立了起來,放在點著三炷香的小鼎后邊,那牌子上赫然用紅墨水寫著四個大字——六根和尚!??!
六根和尚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樣的手段沒見過,幾個字還不足以讓他失態,他從影子里走出來,站在廣場邊緣,瞇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那木牌:
“道長好書法,今日之事就當真無法坐下來談談?”
在發覺自己被一個境域罩住后,六根和尚就嘗試聯系外界的主身,但各種渠道發出去的信息都泥沉大海,沒有泛起一絲波瀾,他當即心里一沉,外界的主身想必是兇多吉少,恐怕離死也不遠矣!
“法師當真是心胸寬廣,倒顯得小道我小肚雞腸了,但小道今天擺下這么大陣仗,是必須要和法師做過一場的!”朝聞道搖搖頭。
六根和尚搶過話頭:“道友就篤定我會來此,而不是去東頭破了那境域?”
“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嗎?法師要是能馬上破了那境域,又何必來到這里平白受小道的氣呢?這段記憶你應該比我更熟,不破了外邊這個大號的境域,你只能等東頭那個小的自然消失,畢竟,這祠堂受了吳家村百年香火,多少還是有點用的。”
瞥了一眼祠堂內燃燒的三柱大香,香盡之時,亦百年香火殆盡之時,境域便會不攻自破!
對著臉色陰郁的六根和尚行了個鞠躬禮,朝聞道開啟“求己”秘法直沖而去。
“請法師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