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初旭的一束曙光穿過窗戶照進房間，七里瀨大字躺在床上，被子一角遮住肚子。墻壁上有籃球巨星的海報和鑲嵌照片的相框，衣柜門開著，外面攤著幾件掉落的衣服，角落的書桌上有本未打開的書和隨意擺放的小物品，整個房間亂糟糟的。空中的微塵在陽光中飄浮，床頭柜上鬧鐘的秒針不停轉動。片刻過后，隨著鈴聲響起，七里瀨睜開了眼。

客廳里傳來電視的聲音，是今天的早間新聞，主持人正在講話。七里瀨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早餐已經做好放在餐桌上，煎雞蛋和面包，還有一杯牛奶。旁邊立了瓶空的酒瓶，煙灰缸里的煙蒂還未完全熄滅，些許煙灰灑落在外。看樣子父親才剛出門上班。憶起昨晚與父親的爭吵，七里瀨不由一陣心煩。

在他的記憶里，父親并不是一個成功的人，也非一個稱職的父親和丈夫。孩提時代的父親更是嗜酒如命，每天早出晚歸，從來不顧家庭，而對自己的關心也是少之又少，甚至有次發起酒瘋，動手打了母親。以前每次學校要求開家長會，都是由母親前來參加，在乎他在校表現的亦只母親一人。盡管從前父親劣跡斑斑，但現在他總算走上正軌，有了份工作來養家糊口，不過嗜酒的毛病沒有改變多少，對母親和自己的態度也是不好不壞。

媽媽這時從廚房走來，腰間系著圍裙，看見他在吃早餐，說：“今天起得挺早啊，看時間應該趕得到學校吧。”母親是個堅強的女人，在七里瀨的印象中，有時候更像個男人。不過她也有溫柔、嚴厲和脆弱的一面。在自己小時候總會遭到媽媽的訓斥，只是因為犯了點小錯誤，但訓斥后又會告訴他要乖，不要讓大人擔心，然后就抱著他啜泣。至今七里瀨依舊記得母親哭泣的模樣，只是現在幾乎沒有看見。

“媽，這你就不用擔心。不過今早的煎雞蛋蠻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點，別又像上次剩下那么多。”她拉過椅子坐下。

“上次是同學聚會，要早點去，和哥們約好了的。”

“最近附近不太平，你在學校小心點。還有現在出了流感，外出要記得戴上口罩啊。”

“我知道啦，媽媽。”七里瀨想起前幾天看見的新聞，說是有人橫死街頭。現在市里面的犯罪率上升了啊。

“還有啊，你看新聞沒有，前幾天在地鐵站里發現了一具尸體呢，死得可慘了，你一個人要小心點啊。以后放假回來可以和以前那女孩一起回來呀，看你們小時候玩得多好。”

“媽，我吃東西呢。”

“好好好，你吃。”

“我爸呢？今天這么早上班？”

“是啊，今天他說公司里很忙，要急著趕去。唉，真不知道你們父子倆天天吵什么吵，為了那么點小事。”

“媽。”

“好啦好啦，你慢點吃，別噎著。”母親站起身來，端著吃過的餐盤去廚房，一邊說，“對了，那面包你吃吃看有沒有過期啊，可能放冰箱很久，忘記了。”

“我都吃一半了，媽。”七里瀨嘟囔。

“媽，我走啦。”七里瀨喊。他背上書包朝門口走去。

“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廚房里傳來媽媽的聲音，同時還有瓷器碰撞聲和沖水聲。

“好的，媽。”七里瀨順手把門關上。

客廳空無一人，重新回歸平靜。電視機依舊播放節目，不過這次是現場直播，記者正在攝像頭前報道某件事情，他的背后是條巷口，拉上了警戒線。不難從聲音聽出，情況非常混亂。圍觀群眾站在警戒線外，紛紛向旁人交換信息。幾輛警車隔開了人群。有些奇怪的人下了車，將警戒線拉過頭頂進了巷子。群眾開始被驅散，電視里的記者仍然不停解說，須臾后有男人朝他走來，還未走近便發出大聲警告。

“請離開這里！”

那人大喊著快步走來，話音未落巷子里便傳來一陣慘叫。大家都探頭看向巷口，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記者也被突發狀況吸引，把頭轉去背對攝像鏡頭，但顯然攝影師的關注點也在警戒線內。

男人能聽見自己大口的喘息聲，神經緊繃如弦，心臟也撲通撲通劇烈跳動。他的脖頸正流淌鮮血，從指縫間不斷冒出，盡管用雙手使勁捂住也無濟于事。恐懼在他身后蔓延，糾纏雙腿，重量猶如灌鉛。腳后地面滴了一連串如雨點般的血，頭頂一線長空和兩側墻面仿佛逐漸壓縮合攏。某種東西在他身后追蹤血跡。男人看見了人死而復生。尸體明明已經支離破碎，為什么還能站起來？他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同伴蹲下去檢查尸體，就在那一刻他好像看見死人的手指動彈一下，不過人總有眼花的時候，更何況他自己也無法相信。但之后男人便看見尸體睜開了眼睛，眼球業已搗爛，只剩一窩黑血。同事被嚇得一屁股坐倒，接著死人便撲上身前，撕咬他的臉部。陰影處傳來哀嚎，他身側的垃圾箱旁站起了一道身影，四肢扭曲，歪頭斜腦。這是另一具尸體。它撲向了他，從他頸項上撕下一塊皮。

男人最后還是逃脫了捕殺，同伴的慘像歷歷在目。他看見了巷口外明媚的陽光，攢動的人群，喧吵的聲音再次傳入耳畔，但在這一刻顯得無比美妙。這是他活著的希望，只要出了巷子。男人邁開沉重的步伐，眼前世界開始變暗。

結果總歸事與愿違。人們仍舊未覺危險已然逼近。

電視機里的巷口沖出了一個渾身鮮血的人，隨著鏡頭拉近，他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嘶吼，接著便朝鏡頭前跑來。人群開始混亂起來，由于受到推搡，畫面不停晃動。接著一次撞擊，攝影機被砸向地面，而剛好錄入的場面則是男人撕扯攝影師的肚皮，拽出了一段腸子。電視臺緊急切走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