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塘工廠區，茂利工業大廈。

六樓，666室。

“專程叫我過來，是有什么大件事？不會是跟我追數那么現實吧？”

發文信貸財務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一個年過花甲，滿頭白發，身著唐裝的老頭。正翹著手站在辦公室門口，態度囂張。

“傻啦大佬。都欠那么多了，也不在乎這些了。”

在老頭對面，一個黑著墨鏡的中年男子笑道。

“你們幾個小的當我死啦，還不快拿張椅子給阿公坐？”

在中年男子身后，一個小嘍啰急忙搬出張椅子，放到了中年男子的正對面。

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熱茶吹了又吹，隨后遞到了老頭面前。

“來，大佬飲茶。小心燙！”

“哼！”老頭子瞥了中年男子一樣，正想伸手去接過茶杯。

哪知道中年男子猛地將茶水潑到對方臉上！

“啊……”滾燙的熱茶就順著老頭子的臉頰往下留去，他發出陣陣慘叫。

“黑超文，你搞邊科？（搞什么？）”

老頭子伸手將自己臉上的茶湯抹去，怒不可遏地問道。

“搞咩嘢？搞你咯。你不是真的以為可以不用還錢吧？”

“大佬這味嘢（這種東西），跟春藥一樣，會過期的！”

被稱做黑超文的中年男子將杯中剩余的茶水一口飲盡，笑呵呵地說道。

“黑超文，你這個撲街。當初說好不收我利息，現在居然起我釘！”

老頭子脾氣也上來了，直接沖上前，就要給黑超文兩巴掌。

可年老色衰的他哪里是正當壯年的黑超文對手，后者側身閃過之后。一腳將老頭子推向墻角。

幾個小弟見狀，也一擁而上，抓住了老頭子。狠狠地給了他幾錘。

“不還錢？那抓你女兒去缽蘭街馬欄客串填數。”

黑超文將茶杯放到辦公桌上，滿不在意地說道。

“唔好啊，你唔好搞我女兒啊。”老頭子此時已經不再硬撐，他唉聲嘆氣，言語中滿是求饒的意味。

“唔搞你個女都得。（不搞你女兒也行！）把你的涼茶鋪轉給我。”

黑超文拿起辦公桌上的毛巾擦拭這被茶水打濕的雙手。

“天氣熱了，我這班兄弟們上火，需要喝涼茶潤一潤。”

老頭子此時已經半跪在地上，他強撐著身體。“你收了我的涼茶鋪，那我以后食咩嘢？”

“食谷種咯。”

黑超文笑了笑，將毛巾丟到老頭子臉上。

“講笑而已。這樣吧，以后來給我擦車洗車。一個月直給你三兩千，夠你養老的。”

“系咁先（就這樣先）。我叫律師跟你去理完那些手續。”

黑超文剛按下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就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男子身材健碩，打扮時髦。正是黑超文的頭馬罐頭刀。

“阿大，外面有兩條友。說是跟你約好的。”

“嗯。”黑超文點了點頭，“收拾一下地方。你們兩個，順便送你們阿公出去。”

……

甘國亮帶著駱天虹，正要走進辦公室，就剛好看到被抬著出來的老頭子。

他今天來找，黑超文。目的只有一個，度水（借錢）。

在甘國亮的計劃中，需要大筆現金，大概幾十萬。

做古惑仔的，三更窮，五更富。甘國亮整幅身家，加加埋埋也只有一兩萬。

然而因為計劃的隱秘性，他又不能跟身邊的人先開口。尤其是倪家的人。

思來想去，就只剩下借貴利這條路了。

放貴利，幾乎每一個社團，都有這項業務。他們打著方便他人的名號，干著生兒子沒屁眼的勾當。

高利貸，就是吊頸繩，就是割肉刀。只要沾上了，不甩成皮都別想脫身。

而眼前這家發文財務公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的持有者是和義發社團的大佬黑超文。這是一個蝸居在觀塘的小社團。歷史也只有幾十年，黑超文是第二任坐館。

至于第一任……

就是剛才被丟出去的老頭子，外號叫做涼茶通。

黑超文此人心狠手辣，又好色囂張。整個油尖旺，就數他抽水最兇，利息收得最狼死。

和義發旗下，還有好幾間馬欄。

黑超文經常手下的姑爺仔去騙那些師奶來炒股炒期貨，輸了之后就讓他們借貴利。在去馬欄接客還錢。

整一套產業鏈循環，堪稱三角貿易。

既然如此，甘國亮為什么還要找他借貴利？

這也是無奈之舉。他需要的數目較大，這臨時臨忙。其他社團名下的貴利不一定肯借。

而且觀塘地處偏僻，和油尖旺的社團也極少往來。

他在這邊借貴利的事，才不會傳到倪家的人口中。

“黑超文，你連自家大佬都屈，真系冇人性！”

一走進辦公室，甘國亮就懟了黑超文一臉。

“撲街仔，你講咩嘢？”

罐頭刀聞言，直接快步上前。

駱天虹見狀，立馬擋在甘國亮身前。

兩人目光對視，罐頭刀下意識感覺到，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靚仔，肯定不是省油的燈。

至少，是見過血的。

“誒……”黑超文揮了揮手，示意想要圍上來的小弟們散開。

“甘地，你把口還是這么臭。”

兩人并不是初次見面。只在甘地在撈馬夫的時候，黑超文還在睇馬欄。合作過，也算是舊識。

罐頭刀在內的幾個小弟見自家老大和對方認識，也都四散開來。

“最近過得怎么樣，尖沙咀那邊油水不錯吧。”黑超文露出一副假到不能再假的笑臉。

“算吧啦，黑超文。環境好的話仲使過來搵你咩？（混得好還用過來找你借錢嗎？）”甘國亮沒好氣道。

“話不能這么說，有借有還是上等人。沒借沒還是下等人。至于有借沒還……”

黑超文故意停頓了一下。

“那是不想做人！”

“行啦行啦，廢話少講。”甘國亮擺了擺手。

“嗯。阿刀，跟甘地哥講一下我們的規矩！”黑超文把玩著從辦公桌上抄起的貔貅擺飾，說道。

“系，大佬！”罐頭刀聞言，直接從墻角拖過來一塊白色寫字板。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來來來，我們呢。不會隨便借錢給人的。是有名堂的，叫做八釘連珠計算法。”

“舉個例，借一萬，一個禮拜不還，就會變成一萬二。”

“這多出來的兩千塊利息也是有名堂的，叫做基本釘。也就是基本利息。”

“那釘的利息也是要算的。那就是每個星期還要多四百塊。這個就叫做釘上釘。也就是利息的利息啦。”

“加起來總數就是一萬兩千四百塊啦。”

“有時候錢銀的事也很難說，如果第二個星期也沒錢還。就會變成基本釘上釘加釘了。”

“可是這個禮拜的利息也該要付的，對吧？總數就變成一萬四千八百八了。”

“第三個禮拜。哇，過癮了過癮了。加上之前的利息，如果還沒還的話，就變成了基本釘上釘再加基本釘上釘。”

“總數就變成了一萬七千八百五十了。”

“哎呀，糟了糟了糟了。如果第四個禮拜還不還，那就是基本釘上釘加釘上釘……”

“我們稱之為基本一世釘！”

“總數就變成兩萬一千四百二十七了！”

話語剛落，駱天虹咬著后槽牙說道。“你們怎么不去搶劫？”

“錯，是好過搶劫。”罐頭刀咧著嘴笑道。

甘國亮撓了撓頭發，“得了得了。少拿這些騙師奶的東西來唬我了。直接一口價吧！”

黑超文抬頭望了甘國亮一眼，片刻之后，他將手中的貔貅擺件放下。“行，你要借多少？”

“三十萬！”

“咩話？”黑超文聽后一愣，把墨鏡都摘了下來。

他身后罐頭刀，也是一臉呆滯。

“很出奇咩？三十萬而已，我知道你肯定有的。”甘國亮攤了攤手，說道。

“有是有。”黑超文又將墨鏡帶上，重新審視了甘國亮一遍。“不過你甘地咩嘢生鮮蘿卜皮（什么玩意）？開口就要借30萬。”

“這筆錢，已經可以買層樓了……”

黑超文話說到一半，直接甘國亮從兜中掏出一份文件。丟到了他面前。

“咩來的？（什么東西）？”

“房契！你不是說值一層樓嗎？這樣子可以了吧？”甘國亮表情如常，仿佛拋出的是一張廢紙。

“房契，留在你這邊作抵押。我只借3天，3天之后沒錢還你。房子歸你。”

黑超文望著辦公桌上的文件，沉思了片刻。

“好，一言為定。3天，就3天。”

“3天之后連本帶利還我33萬。”

甘國亮點了點頭，“我要拿30萬走。”

按照高利貸的規矩，甘國亮借30萬，到手就只有27萬。這就是所謂的九出十三歸。

“那3天之后連本帶利要還我34萬。”

“沒問題！”

“叫陳律師進來。”黑超文將文件拿起，又按同桌上的內線電話。“阿刀，你在這看著。我去夾萬拿錢。”

臨離開辦公室前，黑超文還是沉不住氣，他扭過頭問道。

“甘地，你借那么多錢。不會是想過大海跟燊哥搏殺吧？”

甘地瞥了他一眼。“管你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