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靜的坐在工作室里,切割著需要用到的鉆石,我已經切割打磨完陸瀟鳴項鏈主體需要用到的鉆石。
齊政嶼送來的南紅具體來說已經碎裂成三瓣,我上閣樓拿材料,我下樓時,樓下工作室里已經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白天院子里大門是虛掩的,防便客戶進院子,小樓的房門一般都是鎖著的,今天房門沒鎖純屬是工作原因忙忘記,看來得多安裝幾個攝像頭。
陸瀟鳴駐足在我的工作桌前,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目光落在那枚齊政嶼送的戒指上。
我抱著鉑金材料從他身后走到辦公桌前。
我看著他問到:“陸先生,今天過來,是項鏈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嗎?”
陸瀟鳴避而不答過來的目的,反倒是輕聲說著,神情里帶著不自然:“你要結婚了恭喜啊。”
“沒結婚的打算,一位朋友送的,準備過幾天還給他。”
陸瀟鳴嘴角微微勾起,不像剛才那樣緊繃,語氣變得輕快些:“原來是這樣,我今天過來是想看一下進度。”
“當然沒問題,主體需要鑲嵌的鉆石已經切割打磨好,我這邊有個急單,有可能過幾天才能繼續趕工不會耽誤工期。”
“好,都行。”
陸瀟鳴修長的手指捏起一枚鉆石查看,不值錢的碎鉆在他手里熠熠生輝倒是平添幾分光彩。
我低頭繼續忙自己的工作,修齊政嶼送來的南紅,我拿材料準備做一個蓮花圖案的鑲嵌,畢竟是急單,齊政嶼也發話價格隨我開,還有其他客戶的一些急單也需要提前定型,準備材料。
陸瀟鳴也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和我聊著。
從生老病死聊到人生哲學,他跟我講宗教談古今,講悖論談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談立場說是非曲直,如何定義對錯和藝術。
從各方面來講陸瀟鳴和我的想法相似,我們像是同一處境下的人,有種在異世中找到與自己一樣的人。
也難怪陸瀟鳴能花心,從各方面來講他都具備這樣的資本,可我從來沒有忽視他的劣根性。
我趕完今天的進度在找機會送客,我已經應付一整天陸瀟鳴,還邊工作邊應付,打工人的雙重精神壓力。
陸瀟鳴也在我開口之前,識趣的說:“那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我工作上還有些事沒處理,有時間我們再敘。”
“好,陸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陸瀟鳴微點下頭,起身離開,留給我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背影,冷切的線條,勾勒出他的身形他低頭續上一根煙,在路燈下他的身影被拉的無限長但又顯得落寞頹廢,我平靜的看著。
萬家燈火從不屬于孤獨的人。
客戶上門來取珠寶,我又去閣樓取成品,我把成品端給客戶看。
“這個彌勒開臉開的正雕的真有神韻,朋友給我推薦的你果然不錯,我很喜歡,尾款我現在打給你。”
女人面帶寬厚的笑,拿著那塊玉佛端詳著,我帶笑的回答:“小姐謬贊,期待我們的下次合作。”
“好,最近要有身邊朋友需要珠寶設計我第一個推薦你。”
我送客戶到門口,目送著人離開才回來,我把工作室簡單收拾一下,把小樓里外的門都重新鎖了一遍,防止發生事故,今天陸瀟鳴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工作室內,夠讓人毛骨悚然的。
要是客戶的話還好說,要是別有異心的人進來偷盜珠寶,我這幾年的賺的錢就要和我說拜拜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就害怕這種事情發生。
看來工作室和閣樓還要再裝一個攝像頭,光裝一個確實有些不妥,大門口也要再裝一個,大門口雖然有物業的攝像頭,還是害怕物業不維護到關鍵時候又看不了攝像。
聯系完上門安裝攝像頭的師傅,我才躺下。
躺下我還沒有卸妝洗漱就睡著了,我做了一晚上的夢。
我在夢里看見團團迷霧漸漸散去,我穿過迷霧,我又見到陸瀟鳴那張臉,只不過是17歲的他,他站在陽光下,建筑物的影子遮住他的半邊臉半明半暗,他抬眼看向我。
“李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夢里的我看著陸瀟鳴眼睛里就像是在冒星星本能的帶有笑意的回答他,我似乎又回到曾經那個只有17歲的自己。
他們笑著,歡樂著。
好像又把我拖回那無間地獄里,我從那個夢里醒來,再也睡不著。
我的17歲其實不快樂,父親投資失敗欠下不菲的貸款,父親又因為各種疾病住進醫院。
我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惆悵和無奈,那時候的我瞞著他偷偷輟學,我在外面干低廉的體力活,換去他在醫院花費的高昂費用,我實在是負擔不起,我18歲時去求梁翠,她反手扔給我一份打印好的斷絕母女協議書。
那時候我是第一次想要逃離這里,逃離我的家庭,我妄想過死亡。
最后我還是選擇活下來,我手臂上有一塊文身,文身圖案是蛇纏牡丹。
蛇纏牡丹,富貴平安。
我用它擋住我死亡的念頭,我要富貴,我爸要平安。
所以我一直對錢有執念,因為家道中落錢財散盡,因為父親重病生母薄情,這個就是我執念的由來。
我本人不提倡紋身,你會后悔,我是沒有后悔的權利,所以才勸說別人三思而后行。
我李生一輩子誰都對不起,唯獨對得起我爸。
我的17歲有掉不完的眼淚,干不完的活和吃不完的苦。
我的青春是一顆發澀的糖,任誰嘗一口都會吐出來踩碎。
我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就被迫接受這個社會,換另外一種說法來講,不是我被迫接受這個社會,是這個社會逼迫我無家可歸。
我不指望任何人能治愈我曾經的傷痛,拉著我往前走,我是自己的靠山,我太清楚沒有一個人可以替我去分擔一切的壓力,包括他齊政嶼,也不可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沼澤,誰又能把誰拖出深淵,我們不都是只能福同享的人嗎?
我們都別把自己說的太偉大。
我站在陽臺上眺望著遠方,冷風灌進我的衣袖里,我低頭攏了攏披風,煙霧順著風刮向我的眉眼,我被嗆到,眼里居然涌出淚花,我抬頭天邊泛起一線白色,我觀望著即將掛起太陽的灰藍色天空。
我看著太陽和已經泛白的天,我在心里暗暗說到:
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