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劍！”莉莉安娜驚恐地瞪大眼睛，以她的智慧，立刻便明白發生了什么。

“尤瑟詐尸了？”路西澤直冒冷汗，摸出腰間的匕首，跟莉莉安娜背靠著背，赫倫汀重新由后者持握住，這種情況下，劍在莉莉安娜手中比在他手中更有作用，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不，我進來的第一時間就用神識檢查過，尤瑟早已魂歸了，那只是一具空蕩的骸骨。”

“骸骨可不會自己站起來。”路西澤望向靜站在鐵王座上的騎士王，王冠下的骷髏頭，透過空洞的眼眶能一口氣望進后腦勺，確實不像活著的樣子。

“光龍封印破除，溢散的冬之力令亡者活化，但不長年累月處在這種環境里，即使活化，亡者也不可能作出動作，是那柄劍！那是一把神圣武器，蘊有九境法則的力量！”莉莉安娜懊惱不已，是她的疏忽導致了眼下的處境，“武器必須有執掌者才能發揮力量，斗爭三神共同賦予武器這條鐵律，亡者受冬之力活化，由死者轉為尸者，是冬之法則定義下的活人，條件滿足，現在控制尤瑟骸骨的是……石中劍，武器反向操縱了主人。”

她深呼口氣：“這是騎士王親手設下的最后一層封印，他知道光龍破封會立刻給周圍帶來怎樣的變化。”

“什么意思？”

“任何意圖復活龍王的人，無論是誰，都得死，這大概就是尤瑟下達給石中劍的最后指令。”莉莉安娜大口喘著氣，她背后的長發再次如玫瑰綻放般變得鮮紅，皮膚逐漸升溫到炙熱，一天內連續爆發神之血，她已是極度疲憊。

十幾只石像鬼已近在眼前，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保護好自己！”莉莉安娜向他大吼，自己卻朝鐵王座的方向沖去，她周身烈焰騰起，絕大多數石像鬼都被這股極具威脅性的力量吸引過去。

“真丟臉啊。”路西澤咧嘴苦笑，這句話的意思是莉莉安娜沒法再像先前對抗龍裔那樣，有足夠的力量來分心保護他了。

不過的確，現在只要他保護好自己，別讓莉莉安娜擔心，就是對其最大的幫助。路西澤反握匕首，捅入沖上來的石像鬼的脖頸。

騎士王尤瑟的活骸一動不動佇立在原地，空白的眼睛平視前方，讓人看得不禁疑惑，歷時千年的亡者重返凡世，未盡的心愿難道不該立刻熊熊燃燒起來，這樣傻傻地矗著，像個荒廢人生的少年。

·

塔蘭盾，偏殿。

粘稠的黑血慢慢蓋過瞳孔，整個世界盡是黑白色，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戴蒙摸了摸右邊的臉頰，血淋淋、空落落一塊，牙齒裸露在外，想來是呲牙咧嘴的樣子。

爸爸，你說的沒錯，我是只怪物啊……戴蒙感覺身體像堆快要支離破碎的積木，他記不清這具身體被龍裔的巨力轟擊過多少次，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如果他是個人類早該死得透徹了。

尸鬼，不，龍裔環繞著他轉步，既是在等待他僅剩的體力消耗殆盡，也是在享受獵殺的過程。尖牙旁邊粘著幾根肉絲，涎水直流。

雪一直下，他很害怕這樣的天氣。曾有賢者道，雪不落在身上就無從得知冷暖，對他來說這句話再合適不過，雪不冷也不熱，只是礙事的東西。

不過要問最后一次感覺到冷是什么時候？他倒是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在庇護地，天空也不晴朗，大雨不停，他徒步跋涉數百里見到父親，收獲了一個厭憎嫌惡的眼神，還有一句冷冰冰的話。

“為了布萊克家族的名譽，求求你去死吧。”

那一天的雨水真的好冷，他滿身打著顫，倒在庇護地外的荒林，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只是覺得身體都要泡得浮腫起來。

其實這個結局他早有預料，家族的榮耀高于一切，自童年起父親就一直在這樣教育他，父親是怎樣的人，父親會怎樣說，父親會怎樣做，他再清楚不過。

但無論犯了什么錯，無論心里再怎么清楚現實，內心仍舊會希望，最愛的人能愿意為你網開一面。

龍裔猛地撲出，張開利爪和牙齒，這就是最后一擊，目標是撕開他的喉嚨，碾碎他渾身每一根骨頭，徹底瓦解獵物反抗的力量，然后……會開始慢慢享受他這頓大餐了吧。

龍裔抓住了戴蒙，利爪和長尾像蟒蛇一般捆住了他。

“你父親委托我來殺掉你，如果你已經死了，就悄悄把尸體處理掉。”

“站起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至少讓我看得見。”

“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記住——人不能等待旁人來拯救，如果一個人想要獲救，永遠只能自己救自己。”又想起老師的聲音了。

就算在那個時候……就算在那個時候……他還是不想死。

哪怕是現在……也一樣。

千百根血色的長針從戴蒙體內刺出來，貫穿了龍裔的身體，令其發出介于人類和野獸之間的慘嚎，但抓住他的雙臂和長尾沒有松開，反而更緊了，骨頭逐漸粉碎的聲音清晰可聞。

但這種變故還是讓戴蒙抓住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他避開了龍裔本來要撕開喉嚨的尖牙，冗長的魔法咒語誦念出來。

“伊森迪歐！”

血裔的靈魂和肉體高度綁定，靈魂中沒有多余的空間可以容納奧術星軌，做不到像戰斗法師那般瞬發魔法，只能如多數煉金術士和學研法師般，通過最原始最復雜的咒語當場構建法系來施展魔法。

這樣緩慢的施法自然不可能命中龍裔，除非他可以制約住對方的行動。

比如現在。

魔力之火爆發！一道火柱直沖天際，戴蒙和龍裔一起在火焰中熊熊燃燒，龍裔凄厲的嘶吼，瘋狂地想要逃離開，但他做不到，刺入他身體的血針已經變成無數根細密的血絲，死死纏繞住了他。

像地獄中受刑的罪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龍裔的掙扎漸漸停下，他繼承有巨龍的力量，可他的本質已經畸變成尸鬼，烈焰對他而言比刀劍更致命。

等火焰熄滅的時候，只見兩具焦炭般的身體緊緊抱在一起，不分彼此。

什么也看不見，全是黑白，一直如此，戴蒙睜開紅色的血洞。

風漸漸刮起來，帶來一種清涼，舒服得簡直令人呻吟，地面的積雪逐漸凝固成整塊的頑冰，不可思議的修復正在戴蒙的身體上發生，血肉重新復原，皮膚修復，晶狀體再造，斷骨重連。

數不清的影子在戴蒙身邊環繞，高低招展，仿佛群魔亂舞。

一頭雪白的小狼貼近他的眼睛，嗅了嗅，又立刻跑開了。

葛瑞格利站在宮院的大門前，身后站著藍色的幽影。

“你只能由我親手殺死，但不是現在。”葛瑞格利冷冷的說。

“我不會謝謝你，”許久以后，戴蒙同樣以獸人語回答，“因為你們都是該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