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帶著整隊銀甲騎士登上丘陵,他手指出去,轉頭問旁邊的少年:“你能看見下面那座村莊嗎?”
“里面有很多人。”少年回答。
“夷平它。”男人淡淡地說。
···
與其說這是路,不如說是穿過雜草叢的兩道車轍。
聽說過去的白銀大道人潮洶涌,商旅馬車絡繹不絕,偶爾還能見到來自深木之地的木精靈。矮人挖掘的稀有礦產沿著這條道路,自蛇脊山脈源源不斷的流入卡斯托納斯,這股洶涌的財富再順著艾倫河而下,一路流往塔蘭盾乃至遠方的帝國。
可它現在已經荒廢了,雜草長滿路面,有時和荒僻小徑交雜纏繞,有時幾乎完全消失。
卡斯特冒險團的隊伍就是行進在這么一條道路上,他們的馬車不止裝有補給,還有戰利品,所以載重很多,為了把車輪從車轍里拉出來,他們已經停下好幾次。
維洛薩原本打算在卡斯托納斯休整幾天,可誰知上午剛打完仗,他們下午就返程了,甚至不在城中過夜,昨日那場史詩般的圣戰,現在想起,恍如隔世。
“我們是要從銀池南部返回嗎?”維洛薩問羅蘭。
“不,我們乘神圣意志騎士團的渡船直接到西岸,我已經同普萊斯爵士說好了。”
“為什么不走原路?”
“同樣的景色再好也會看厭掉啊。”
“我們大可以在卡斯托納斯多待些日子,能夠一次見到所有邊區領主的機會少之又少。”
“饒了我吧,你知道我對那些事沒興——”
“你為什么不想見羅吉爾?”維洛薩打斷他,直接指出最核心的問題。
羅蘭沉默片刻,長嘆口氣:“你發現了啊。”
“你不怎么會撒謊。”維洛薩老實承認。
“我并不是不想見他,”羅蘭思考著,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般說,“維洛薩,你相信我嗎?”
“相信你嗎,”維洛薩輕笑,“如果我連你都不能相信,那在這片荒蕪的凡世,我又還能相信誰呢?”
這種來自至親之人的無條件信任,令羅蘭大為感動:“既然如此,拜托你,維洛薩,千萬不要再過問這事了,相信我,這全是為了卡斯特家族。”
···
羅蘭不想或出于某些原因不能見羅吉爾。
可是為什么?路西澤心想。
卡斯特家族冒險團不同于其它冒險團,而更像是騎士團,他們的成員大多原本就是阿克羅姆頓伯爵領的軍民,世代效忠他們寬厚的領主——卡斯特家族,這自然讓整個冒險團以達梅里亞的文化占據了主流。
而身為達梅里亞公國席爾穆納家族的最后獨子,羅吉爾·席爾穆納天然對他們具有親向性,如果好好把握,來日兩個冒險團結為同盟也絕非什么難事。
更何況,羅蘭和羅吉爾還有不淺的私交。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呢?線索太少,路西澤得不出答案,看來只好日后多偷窺……不對,是多觀察羅蘭的言行來找出原因了。
“你有聽見什么聲音嗎?”此時沃從踢馬上前,來到他旁邊。
他們已經徹底和好了,少年間的矛盾如風暴般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撼動不了友誼的基石。
路西澤沒立刻回話,而是側起耳朵細聽了一會,風中只有士兵們吵鬧的笑聲,噠噠的馬蹄帶著車輪滾動的聲音,還有溪流緩緩的水聲。
“我沒聽見什么特別的。”路西澤回答他。
可沃從還是緊皺著眉頭:“不對,有很多聲音,有很多人在哭泣,在慘叫,有火焰在···燒死他們。”
沃從突然猛地一甩馬韁,從側路繞過前方的隊伍,策馬狂奔出去。
“沃從!”路西澤嚇了一跳,立刻緊跟著追上。
其它騎士們以為他們只是被無聊的行路憋壞了,想脫隊出去撒撒野,所以沒人勸阻。
路西澤追著沃從,他們一路奔過了好幾座丘陵,田地,甚至還穿過了一片小樹林,最終,沃從在一處高坡停了下來。
“你忽然干什么!”路西澤話剛說完就愣住了。
火,真的有火,到處都是火,他們從坡頭望出,目光所及只見熊熊烈火,村落的房屋在火海中漸漸垮塌,幾百具尸體被兩個穿著鎧甲的人拖往了村子中央,有的還完整,有的斷成幾段,頭枕著別人的胳膊或肚子,堆積成一座小山,然后那兩人也許是見收拾的差不多了,拾起腳邊還在燒著的木棍丟進去,火光頓時沖天。
“月神在上。”路西澤喃喃口頌這位在達梅里亞最受尊崇的神靈,當然,他并不相信宗教,只是希望這么說能讓心里平靜一點。
殘暴的行徑,他們正目睹著一場屠殺,并且做出這種行為的人不是獸人。
而是人類。
“路西澤!”沃從大喊。
他從震驚與恐慌中回過神來,這才聽見一陣激烈的馬蹄聲正迅速向他們逼近,可他環顧四周——哪里?哪里!這聲音!這聲音!這聲音是從哪里來的!
一匹矯健的駿馬從坡下高高躍起,那里是他們看不見的死角,馬上,身裝銀色鱗甲的騎士高舉著重劍朝他劈來!
而路西澤已經錯失了反應的時間,他現在避無可避。
哐!鋼鐵的震鳴,沃從自馬上跳起,在空中接住了這記斬向路西澤側身的襲擊,然后他飛落出去,摔在地上,來者則迅速調轉馬頭,回身一劍刺來。
“狂妄!”路西澤怒吼道,對方居然還不想撤走,但他怎么可能會給第二次機會,奧秘劍術全力施展,馬背上,兩把長劍連連碰撞,金鐵交鳴,路西澤連續斬擊,穩穩壓制住了對方。
阿蕾亞騎士團的奧秘劍術豈是常人能敵!
銀甲騎士見自己漸落下風,腳一踢馬刺想要拉開距離,可就在這時,又一柄劍朝他揮來。
這柄劍的劍身呈淡淡的幽藍色,仿佛埋藏在加韋德王國土地深處的永凍之冰。
這把新加入戰場的劍,在一瞬間連揮三擊,第一擊斬斷了銀甲騎士手中的長劍,劍刃旋轉著飛出,第二擊砍破了銀甲騎士的鐵手,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口,第三擊,劍刃貼住銀甲騎士的脖頸,緊接著是維洛薩冰涼刺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把你的頭盔摘了,讓我看看我有沒有不殺你的理由。”維洛薩冷冷地說。
此刻,斷裂的劍刃剛落地,深深陷進染血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