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神教典記載，神王阿羅爾降臨凡世，也是在這樣一個純白的拂曉。

連綿細雪又是整夜，等到晨曦，蒼白大地與天空中尚未褪散的黑暗交錯，黑白單調的景色，給人什么東西正在迫近的感覺。

已經不是任何凡人自欺的征兆了，時間抵達四月正中旬，此刻太陽本應如黃金的光澤一般熱烈，冬天卻仍留戀不去。

不再需要法師預言，如今每個人都有資格宣告——死雪的霜年已至，往后一整年冰雪都將肆無忌憚，有罪者和意志薄弱者必當無法挺過此番諸神的殘酷試煉。

戰爭的轟擊正是在這種環境下響徹。

隨著數架投石機一齊發動，足有上千斤的碎石塊與漫天箭雨一起拋向空中，這些箭矢尖端的寒鐵在廣袤天空中迸射出湖面般波光的鱗白，雨點般天降，落往黑巖堡的城頭。

月簇弓手們引滿長弓靠在垛墻邊，迫于飛石無法完全探出身體去瞄準，零零散散間，難以形成密集的箭陣。

守衛城墻的統領一咬牙：“不用瞄準！把箭全射出去！”

緊接著他轉頭大喝：“讓海望者就位！”

城下數千人的齊聲怒吼匯聚成一片可怖的聲浪，地面緩緩震動，軍士們高舉大盾掩蓋住頭頂，向城墻發起沖鋒，未經瞄準的箭矢難以射殺盾下的戰士。黑巖堡的東部城墻算不上高，只要能貼近城墻架起云梯，屆時雙方唯有短兵相接。

風發出凄厲的尖嘯，仿佛帷幕揭開，連群的長矛破空而至，如高厚的浪潮撲來。

從先民共和國時期開始，標槍一直是達梅里亞人引以為豪的技藝，在新式武器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的當下，海望者仍未放棄這門人類最古老的殺戮技藝，嫻熟的海望者能徒手將梭槍投出近百米遠，用其擊中袖子大小的目標，射穿矮人鍛造的重甲，在古時，海望者們甚至用標槍狩獵來犯海岸的鯨種。

戰士們高舉盾牌試圖防御，卻被長矛連人帶盾一起貫穿，長矛深深插進地面，仍然不斷震動的槍桿把血肉和骨頭攪動得更深，鮮血迸濺出來，余者從戰友的尸體旁邊擁過，象征死亡的紅色隨他們的腳步推進，逐漸染紅整片雪地。

沒有時間供他們緬懷或恐懼，這早在計劃之中，海望者的長矛威力雖大，但無法連續多次的出手，他們必須乘著這個間隙抵達城墻下方。

為達目的，必須有人為此犧牲，戰爭總是伴隨犧牲，羅蘭學習兵法的第一堂課，他的達梅里亞老師就告誡過學生，慈不掌兵。

“稱他們為烈士，為他們緬懷，粉飾他們的死亡，假裝為此賦予意義，把他們的名字帶著顯赫的裝飾刻在石碑上。”后半段話他記不清了。

更遠處的床弩旁，十幾名袒露上身的軍士同時絞動其后部的輪軸張弓裝箭，與尋常的床弩不同，這張座機的大弓共有三重合并，所搭的巨箭以鐵木質地，有常人大腿粗細，尾端用鐵片為翔羽，宛如三把大劍。

“射！”匠師一聲令下，士兵們同時揮刀砍斷韁繩，一陣沉悶的巨響，十臺弩車一起發動，銀灰色的箭線仿佛北地極光破空，箭矢飛越過整個城下軍陣，勢道仍然毫無衰竭，就這樣直接釘入了黑巖堡的城墻里面，成排成排的巨箭仿佛階梯，牢牢固定在了城墻上，足以供人攀登。

云梯終于林立起來，頂部的倒勾卡住垛墻，不可能再被推倒，攻城的戰士們沿著云梯和陷墻巨箭蟻附而上，滾油和落石不斷從城頭砸落，有些人沒能幸運躲過，慘叫著墜落，摔斷了全身每一根骨頭，但仍然有人登上了城墻，開始揮劍與敵人正面廝殺，他們被一刀割斷了喉嚨，立刻有新登上墻的士兵填補位置，悲憤著怒吼著揮舞釘頭錘砸碎敵人的頭顱，了斷這番仇恨，然后下一番仇恨又開始延續，宛如螺旋，厚而粘稠的鮮血在城墻上流得到處都是。

戰場從此刻起進入了一個更加血腥的階段，操訓一名強兵至少需要三年光陰，最精銳的軍士，例如海望者和鐵騎兵更是得從小開始打磨，但戰場上，殺死他們只需眨眼。夢想、希冀、妄想、野心，無論他們此前過著何種生活，又懷抱何種想法踏入這座人間地獄，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這番過去不斷重演的殺戮場面，在可預見的所有未來，仍將如影隨形般在人類與人類之間上演，并很有可能會變得更加高效，更加精妙。

凡人終有一死，事實雖如此，可要說生命的意義除了落葉一無所有，倒也難以茍同。

在一片混亂之中，血色在人類交疊的影子間穿行，很快越過外圍的城墻，隨著支援的軍士們，一路伏行向后方的主樓。

那里正是羅吉爾·席爾穆納此刻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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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中洲所有種族，包括野獸和魔法生靈，魔法師議會的法師們一直以來受一個問題困擾，為什么絕大多數獸人的皮膚會呈現出綠色，這種明顯非正常自然狀態會產生的膚貌，并驚異于獸人與人類的相似度之高，遠非有明顯體型差距的矮人，以及長生種的精靈能比擬。

為此產生了三種猜想學說，第一種由于過于荒謬，雖最廣為流傳卻為世人嘲諷，第二種尚在驗證，第三種因過于褻瀆，引得萬神殿震怒，提出學說的法師本人遭協會除名。

東陸，卡斯托納斯。

當那條翠綠的潮水從天邊蔓延過來時，值守城墻的科琳圣衛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杜坎·森戰死，獸人部落聯軍潰敗于卡斯托納斯城下不過半年，戰場上拋卻的萬具尸骸尚且未完全掩埋，獸人們竟然就重返了這里。

為數不多的獸人戰士走在最前方，他們身后跟著一支龐大的完全沒有訓練過的軍隊，有十幾歲的獸人男孩，也有生產過的獸人女性，揮舞著簡陋的棍棒長矛為武器，拖著裝載食物和帳篷的板車，他們的數量多如海沙，遍布整片原野。

大薩滿格雷丹·德拉站在坡上眺望，無聲地笑笑，高喊道：“獸人們，吶喊吧！戰士們，戰斗吧！不要畏懼光榮的死亡，它將讓你們的英魂將歸往陀爾古斯身旁。”

獸人對卡斯托納斯的第二次圍困開始了，東陸諸國為之震動，馳援的聯軍迅速組建起來，勢要將獸人最后的大部落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