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卡斯塔諾以黑龍之鱗色為尊，以蒼白麋鹿之皮毛為不詳，邊境屹立的高聳白墻宣示著帝國彼時如日中天的權力，修筑城墻的白色石料全部來自于中洲東部邊緣的蛇脊山脈深處，無時無刻不在山脈中涌動的精純魔素深浸其中，褪去了頑石本來的顏色。

高濃度魔素在足夠時間或特殊條件下，能夠與現實物質相結合，此乃煉金術存在的基礎理論之一。

但滄海桑田，再強大的帝國也有衰落的一天，一如墻壁斑駁，當古卡斯塔諾覆滅，往后一千年，人類法師曾經以為不可分割的原生魔素，以極度緩慢的速度從頑石內離散出來，黑巖城墻，該說褪色還是復原呢？只知在經歷改變后，一切不可能再回到原本模樣了。

東陸新生的諸騎士王國與古卡斯塔諾帝國恰恰相反，以銀龍之白為圣潔，以黑龍之罪為邪惡。

“以庇護之名來施行統治的時代結束了，人類不應渴求的龍王遺產，也統統毀去吧。”面對這座分隔東西兩陸的關隘，阿德尼卡王國初代王‘鐵與金的奧托卡’曾如此說，于是白壘城更名為黑巖城。

構成東陸西陸北部邊界的兩條山脈，北向北境諸國與巨人之墓海，南通伊貝瓦爾月精靈國與安本納爾帝國邊境阿蘭嫩公爵領，兩山夾峙處，就是黑巖堡。

黑巖堡西面千里惡地，立于山頂的城墻橫跨如刀砍斧劈般光滑的兩崖之間，進攻者只能踏著崎嶇狹隘的上山路推進，期間將完全暴露在黑巖堡和環繞山崖的四座塔樓的攻擊之下，一路上還有數座小型山門阻礙，真正可謂一夫當關。

但如果從東面行軍，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作為核心腹地的黑巖城除本身城墻外幾乎沒有什么防御工事，除門戶大開外，城外還有森林和深谷為進攻方掩護，東西方向形成完全相反意義上的絕地。

歷代阿德尼卡之王有意令黑巖堡陷入此種窘境，再堅固的盾也必須把最脆弱的部分暴露給主人。

這即是羅蘭·卡斯特敢于出兵黑巖堡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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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陸，黑巖城外，入夜。

羅蘭一身鐵甲立在馬背上，默默眺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對面城墻的塔樓上，銀月白旗迎風招展，延綿的城墻每隔幾步就立著兩道成對的黑影，羅蘭不需要看清他們的樣子，也知道他們是誰。

達梅里亞的月簇弓手和海望者，雖然整個帝國最強大的戰士們，如皎月禁衛、魔劍士、獅鷲騎士團早已全軍覆沒在丁香戰爭以及后繼威斯克皇帝的無情迫害之下，但達梅里亞戰法與席爾穆納治軍的千年傳統，仍然在各地駐軍中保留了可觀數量的精銳戰士能夠跟隨羅吉爾來到東陸，他們在古時以狩獵海獸群和魔種聞名，具有尋常士兵難以企及的戰斗力。

卡斯特家族的步卒在森林中扎下營寨，對攻城毫無幫助且受限地形的重騎兵則布置在了稍遠處的深谷作為應援，萬一戰事不利，這座深谷也將是全軍最后負隅頑抗的墳地。

沒有援軍，他不會將羅吉爾企圖引軍加韋德進入東陸的背叛告知他人，因為這將是對風雨飄蕩的席爾穆納家族的最后一擊，如果他這樣做了，往后無論是席爾穆納的名譽還是榮耀都將不復存在，達梅里亞最后一絲復國的可能也將由他親手埋葬。

他又看向營寨中偏僻的一方，獸人和半獸人的年輕戰士們圍繞在篝火旁，用聽不懂的獸人語歡唱著他們古老的戰歌，葛瑞格利·戰歌靜靜地坐在最中間，幾名全甲士卒在不遠處警衛。

在大臣們的強烈要求下，他將這些新近臣服的霜牙氏族戰士也加入了軍中，而不是留在守衛稍顯空虛的塔蘭盾。

沉悶的號角忽然響徹云霄，布置在城前的斥候正發出警告，羅蘭心中既驚又疑，他和羅吉爾師從同一名騎士導師，深知在森林中發動夜戰的困難，對黑暗的恐懼和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奪命箭矢，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全軍士氣的崩潰，不到放手一搏之時，沒有領軍者會選擇如此高風險的戰術。

可黑巖堡原本封鎖的城門此刻確實是轟然洞開了，一整隊巨大的暗黝龐物沖出城門，羅蘭此生從未見過如此體型的戰馬，比帝國內最大的夏爾馬的身軀還要大上一倍，簡直像傳說中的北境巨魔一樣狂奔出來。

“敵襲！保護器械！”羅蘭向營寨中大喝，他在驚亂中也沒有失去冷靜，敵人如此體型的騎兵必然無法在密林中自由活動，他們要發動攻勢只能是對樹林外緣的攻城器械，一旦這批從塔蘭盾一路托運來的重型器械被毀，重新原地組建器械發動攻城，得等到不知什么時候去了。

加韋德入侵東陸的大軍不知什么時候到，如果不能依靠黑巖堡的天險防御他們將毫無勝算，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等到這隊龐物靠近，羅蘭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戰馬，而是戰熊。

這些巨熊遠看去跟拱起的小山一樣龐大，渾身除堅厚的皮毛外，要害處還披防著寒鐵和鞍甲，鞍上騎乘巨熊的戰士們穿著極其貼身的鈷藍色戰甲，臉上也戴著面甲，沒有一絲皮膚暴露在外。

“霜衛！”羅蘭渾身血都涼了，負責守衛攻城器械的戰士們雖已結成戰陣，但在身形魁梧的北境戰熊面前，人群宛如蟻群般渺小。

巨熊一齊怒哮，往日勇氣十足的戰士們也不禁在這股駭人的嘶吼下瑟瑟發抖，仿佛等待末日降臨般地恐懼著。

可巨熊并未向他們發動沖鋒，整隊碾壓過森林邊緣較矮小的樹叢，向著更為遙遠開闊的東方奔馳而去，領頭的男人沒有騎熊，反而騎著一匹白馬，男人也是所有霜衛中唯一沒有戴面甲的，他臨行前回望了羅蘭一眼，那份冷厲和嗜血，將一股寒意深深刺入羅蘭心中。

戰熊沉重的踏地聲漸漸遠去，可羅蘭心頭一點也輕松不起來，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無視眼前的戰局只管往東去。

可他知道，加韋德鷹王親屬的霜衛已作為前鋒進入東陸，北境的大軍也不會遠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首望向黑巖堡的城頭，卻只見一抹銀色的披風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