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大神歸來

山頂縣，集市

柳樹、楊樹都凋盡了最后一片葉子，再也承受不住冬雨的溫存。柳條僵硬得有些呆板，無奈地看著雨點從身上輕輕滑落。路邊的荒草也已經枯萎得沒有了脾氣，冬雨的滋潤再怎樣柔和也是徒勞。

老漢斯抬頭望了眼陰霾密布的天空，不斷的搓著雙手吐著哈氣，可這身子是怎么折騰都暖和不起來，如今集市上都是些神色匆忙的身影，顯得異常蕭條破敗。

這幾年到處都在打仗，兵荒馬亂的搞得現在街面上的人眼瞅著一天比一天少了...

見時候不早了，老漢斯索性也不想繼續耗下去了，沖身邊小廝打扮的萊姆一努嘴。

“今兒天太冷了...不賣了，咱回吧...”

“好...”

萊姆面無表情的回道。

二人雖都是手腳麻利的收羅著地攤，但很明顯，老漢斯更仔細一些，他小心的拍打著每一件放入籮筐里的物件，臉上認真的表情似乎是怕雨水打濕了這些來之不易的草鞋...

可低頭收拾東西的二人，卻突然被一聲尖銳的咒罵聲，打斷了手中的動作。

“喂，我說老頭...今天都幾號了？你那月子錢是打算留著過年嗎？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這破攤子給掀了？”

不知道何時，地攤前已經圍攏了一群裝腔作勢的青皮，為首那壯漢，臉上那條像蜈蚣一樣的刀疤，隨著他上下翻動的嘴唇，似乎是要活了過來。

待看清來人，老漢斯立馬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大嘴一裂漏出了滿嘴的大黃牙。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二癩子嘛...今兒怎么...”

啪——

二癩子抬手就甩了一個嘴巴子，打斷了老漢斯的話，不悅道。

“這二癩子...也是你能叫的？少他媽跟老子套近乎，問你話呢！錢呢？”

“我說二...咳~大爺，咱也得講點道理吧...您說這么冷的天，誰還買草鞋啊？您就再緩緩吧...等下個月開春暖和了，我草鞋好賣了，一并都給您就是了...”

平白挨了一嘴巴的老漢斯仍舊一臉賠笑的解釋著，但他的眼神卻快速的在幾名青皮身上掃過，說話間手還在懷里摸索著什么，只不過，最后還是把手掏了出來，手中什么也沒有...

在外人看來，老漢斯剛才所做的一切，就像是要伸手去掏錢一樣，青皮們也并未多疑...

“下個月？”

二賴子聲調陡然拔高，似乎是想引起周圍其他小商販的注意。他不漏聲色的斜眼瞟了一下身邊，見都是一副顫顫巍巍嚇破了膽的樣子，才滿意的繼續開口威脅道。

“要是都像你這樣，哥兒幾個以后還怎么在這條街上混飯吃？你真當我二癩子的名聲是假的不成？”

一番威脅之后，二癩子還故意挺了一下肚子，漏出了別著腰間的斧頭。

這其實大部分都是露給其他的小商販看的，他特別喜歡那些人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自己，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有一種在這條街上，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感覺。

“找死...”

萊姆剛作勢躍起就被老漢斯一把給按住了，隨即附耳勸道。

“別沖動！別忘了我們的任務！為了幾個小混混，咱犯不上...”

“可是...”

老漢斯一把捂住了這個愣頭青的嘴，順勢把他往自己的身后一推，然后用手又使勁揉了揉自己那已經笑的有些僵硬的老臉，這才跟二癩子一頓點頭哈腰的解釋道。

“大爺...我那兄弟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計較...要不這樣，明天...就明天...我肯定把月子錢準備好，也不用您再過來了，明天日落之前，我肯定給您送家去，您看行嗎？”

其實剛才那個小廝要沖上來時，二賴子就注意到了對方的手上好像藏了什么東西，眼珠一轉，他這才想起了周圍的商販們提過一嘴，這二人之前是當過兵見過血的人，心下登時就是一緊...

二癩子畢竟只是一個縣城里的潑皮無賴，讓他欺負些老實人可以，真要是拿刀跟人拼命，他可沒有那個膽子。

隨即語氣一緩，順著老漢斯的話頭就開始借坡下驢。但表面上氣勢仍舊不減，像是跟身邊的一眾小弟開玩笑似的語氣說道。

“都看看！我說什么來著？你們幾個...怎么樣？我平時跟你們說的沒錯吧？老漢斯就是個講究人...就你們幾個事多，今天非逼著老子過來跟人家鬧起來，還不趕緊回去，人家老漢斯明天一準就把錢給咱送過來，你們幾個竟是給我瞎添亂！趕緊都回去吃酒去吧！”

說罷，也不等身邊的小弟們反駁，抬手就招呼著眾人往回走...

“等一下！”

一聲清脆的女聲，喊住了眾人。

二癩子被這突兀的喊聲叫住了，神色不悅的一轉頭，發現竟然只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弱女子。

心下登時火起，暗道。

“我怕這倆當兵的也就算了，怎么又蹦出個小娘們出來了！這個時候出來逞英雄，這妮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吧？”

念及于此，二癩子也就不再客氣，扯著嗓子就沖周圍的人群大吼起來。

“這是誰家的？真沒規矩！當家的趕緊出來領人了，要是沒人出來領走的話，可別怪我二癩子今天要辣手摧花！”

這番說辭看似是在給這小姑娘一條生路，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等下動手找好理由！

即使是青皮，在動手前，也得有個能站得住腳的理由，不然，那就不叫青皮了，是無賴了...

“你這潑皮...怎么說話的？我...我可沒什么...當家的...”

菲奧娜來山頂縣游玩已經很多次了，知道當地人夫妻之間的稱呼都是什么，此時被一個青皮在大街上這么奚落，一時之間只覺的小臉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羞的，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二癩子這時才仔細端詳起眼前的女人，哪知細看之下，褲襠里就是一陣火熱，色瞇瞇的在對方那誘人的小身段上狠狠的挖了幾眼，嘴上也開始沒了把門的。

“吆，好個小浪蹄子，穿的這么騷，怕不是個窯姐吧？啊？還不趕緊陪大爺回去吃酒去，晚上你也不用走了，大爺的被窩里...可暖和的緊嘞...”

“哈哈哈...”

一番浪蕩的調侃，立時引得周圍小弟們哄堂大笑。

“老大...要不算了吧，我怕您晚上用盡過猛，給這小騷貨整上癮了，以后一直跟著您，甩不掉了可咋整，啊？哈哈哈....”

小弟們污言穢語的調侃聲此起彼伏，一聲比一聲不堪入耳，而周圍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也都跟著一起起哄，圍在外邊對菲奧娜的身上指指點點，更有幾個上了歲數的老婦人，因為看不慣菲奧娜身上那套有傷風化的緊身衣，甚至還沖她啐了幾口...

此時人群焦點之中的菲奧娜已經氣的渾身都在顫抖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明明自己剛才只是好心的想幫老漢斯討一個公道而已。

可周圍這些人不幫自己也就罷了，為何現在還跟這些潑皮無賴都成了一伙的，開始對自己指責起來...

被一群當地人，圍起來指指點點，菲奧娜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竟楞在原地臊的小臉通紅一片。

恰在此時，吵雜的人群之中，竟然突然傳出了一個令她無比熟悉的聲音，這種痞里痞氣的口吻...

竟跟菲奧娜那個日思夜想中的男人，簡直一模一樣！

“哎...都三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呢？難怪當年被調查科給開除了，你這控場能力也不行呀...”

一個長相邋遢的半禿子，一邊調侃著一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嘴角上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大神！”

隱藏在人群中的老漢斯，當看清來人時，竟激動的熱淚盈眶！

三年了！自己心中那個神一樣的男人，終于...

回來了！

“噓~低調...低調”

王毅用手指沖老漢斯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還沖其眨了一下眼。

“......”

知道失言的老漢斯一把捂住了嘴，但是粗重的喘氣聲，是怎么都止不住的，此時的他太激動了。

不過作為一個老兵，他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趕緊沖身邊的萊姆使起了眼色，眼神直指其懷中隱藏的利刃，暗示等下可能會動手！

萊姆這個智障即便是再木訥，但他也是一名合格的劍士，一看這眼神就明白了。他這幾年可是一直跟隨老漢斯一起攜手作戰的，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萊姆也不說話，反手就用一把破布條纏住了自己的右手，然后藏在身后不停的纏繞著什么...

“是你...”

菲奧娜這時才認出了面前突然出現的男人...

可他...

怎么禿成了這個樣子了？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但是這個邋遢騎士現在的造型太搞笑了，菲奧娜實在是忍不住，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笑的花枝招展...

雖然這幾年來灰石鎮里的居民都在談論這個邋遢騎士已經死了，但是不知道為何，自己還是幻想過無數次能夠再次見到這個日思夜想的男人...

心中總是有一股執念，認為他肯定還活著，期待著自己能夠與他再次相遇...

可是...

“你的頭發呢？”

菲奧娜俏紅的小臉調侃道，那語氣就像是個歡喜冤家似的。

突然被問及自己的痛處，王毅顯得有些尷尬，竟下意識的拿手撥弄了兩側還算濃密一些的‘秀發’，試圖掩蓋中間那些比較稀疏的部分...

可是胡亂的撩撥了幾下過后，也自知是無用索性不再管它，竟恬不知恥的呲著大呀嘴硬起來。

“對啊，我是禿了...可我也變強了呀！”

菲奧娜像是個好奇寶寶似的，來到‘禿子’的身邊，還用手好好奇的拍了拍‘地中海’的位置，哪知一開口就是暴擊！

“咦...難看死了...它...還會長出來的...對么？”

“這個...應該是長不出來了...”

王毅一時語噻，但轉念一想，自己好像是來替對方解圍的，怎么兩句話下來竟然還讓對方給嫌棄上了，隨即板著一張臉斥責起來。

“我說這是重點嗎？你怎么不在灰石鎮里待著，你跑山頂縣來干嘛？你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在鬧黃巾亂匪嗎？”

“要你管！咱倆又...沒有什么關系...”

菲奧娜氣鼓鼓的反駁著，可是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后面的幾個字聲音是越說越小，到最后幾乎若不可聞...

二人此時的狀態，看在圍觀群眾的眼里，就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那么旁若無人的在那里秀著恩愛...

二癩子見這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一經出現就‘驚艷’了全場，反而自己這個主角如今好似被人給忘了一樣，大感丟了面子，便想出言譏諷一番，找回場子。

“喂！我說那個禿子，你當你是縣令啊？多管閑事！”

這也不能怪二癩子看不起王毅，如今換了誰也不能把這個突然出現的邋遢男人當回事，一身皺皺巴巴的破罩衣緊緊巴巴的扣在身上，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中間還明顯禿了一大塊，眼瞅著都能看清頭皮了，打眼一看就是一個逃難的破落戶！

被人出言嘲諷，王毅只是笑著瑤瑤頭，也不氣，反而先是給了菲奧娜一記‘等回去里再收拾你’的眼神。這才把這個瘦弱的身影，一把給推向了老漢斯所在的地方。

而老漢斯立刻就明白了大神的意思，直接閃身將菲奧娜給護在身后，與萊姆二人警惕的看著四周，那感覺就像是兩個哼哈二將似的...

眼見于此，王毅這才不急不緩的走向二癩子那邊，一邊走還一邊調侃道。

“這位朋友...在你的認知里...縣令...就是最大的存在了么？”

說話時雖然嘴角一直掛著笑容，但是那些原本圍繞在二癩子身邊的一眾手下，都不自然的往身后挪去，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靠近一樣，心中恐懼的直突突...

王毅就那么像‘旁若無人’似的，竟直接來到了二癩子的面前。

那副淡定從容的表現，一時間還真讓周圍看熱鬧的群眾有些摸不清這人是個什么來路，紛紛私下議論起來...

“哎我說，這禿子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呀，外鄉人吧，嘖嘖嘖...他怎么敢那么跟二癩子說話，估計一會準沒好果子吃咯...嘖嘖嘖...”

“老黃說的對呀...這個后生看起來，雖說是禿了點，可相貌卻也不似一個傻子呀...他難道就看不出來對面有十幾個幫手么...哎....”

雖說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幾步路走過來，好似是個練家子，但耳邊聽著百姓們都是一副為這后生嘆息的話語，二癩子心下更是沒瞧得起眼前的這個禿子。連眉頭都不自覺的翹了幾分。

心想自己怎么說在這個街面上還是有力度的，當著這么多街坊鄰居的面，可不能丟了面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鄉人。

打定主意的二癩子，順勢把脖頸一揚，便找茬奚落起來。

“吆喝，看不出來呀，怎么？難道你還能是州牧？笑死人了，沒見過這么大的官，一個人在街上瞎溜達的，你唬誰呢？再說你的隨從呢？兵丁呢？哼！沒有是吧？可是...”

二癩子說話時，眼角余光始終瞄向了場外還在看‘熱鬧’的老漢斯二人。

見其仍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也是惡從膽邊生，懶得再說廢話了，趁勢大吼一聲。

“老子有！小的們，都給我上！”

“好咧~”

這十幾名潑皮也都是欺負人慣了，從來也不講什么江湖規矩，在老大的一聲招呼中，哪怕是剛才再膽怯，此時也是仗著人多，烏泱泱的圍了上去。

見那禿子竟然到此都沒有一絲要躲閃的意思，眾人心下更是一喜，暗道原來竟是遇上個大傻子...

“呵~螻蟻...”

眼看著拳腳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王毅也不著急，嘴角上自始至終都掛著那絲玩味的笑容。

只是在最后的那一刻，似乎是暗含深意的向著遠處塔樓的方向搖了下頭，像是給什么人發信號似的，而下一秒，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嗖——

嗖——

嗖——

“啪~啪~啪~...”

圍觀的群眾甚至都沒看清發生了什么，二癩子跟他的一眾手下就倒地不起，昏死的特別利索，連個哼哼的都沒有...

“好快！”

二癩子在失去意識前，腦海中只閃過了這倆字，便陷入了沉浸式昏迷。

過了能有足足三四秒，圍觀的群眾這才后知后覺的爆發出一片喝彩...

“嘿~好利落的拳腳...”

“太快了，大俠威武！”

“大俠收徒不？我要跟你學武...”

剛才還在一口一個禿子、外鄉人的幾人，此時一個個的喊大俠的聲音比誰都響亮...

“讓一下都讓一下，讓我看看怎么回事....”

在爆發喝彩的人群中，一個好事者使勁的擠出了人群，他就是單純的想親眼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惜當他推開了阻擋在他視線上的人時，才發現...

一切都結束了--！

“切~沒意思...”

看著倒了一地的青皮混混，好事者撇撇嘴，拍拍屁股就走了...

很快人群都跟這位好事者一樣，就跟他們當初聚集時的速度一樣，散的也特別快，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人群便徹底散開，市集又恢復了跟之前一樣，該溜達的繼續溜達，該擺地攤的擺地攤...

只留下了一地昏死過去的青皮無賴，路過的人，誰也沒去管他們，頂多在走路時，多胯了幾大步，沒踩在他們身上而已。

不過之前的那幾位衛道士似的老婦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肯定又添了一個新的談資——半禿大俠鬧市街頭勇斗市場惡霸

......

夕陽下，王毅在一老一少那一聲聲的大神（大人）威武中，回了城東頭的家，一棟都快要倒塌了的茅草屋。

而尾隨在三人身后的是一個纖細的倩影，既不想走的太快，怕上前要挨說，又不敢就這么默默的離開，就這么內心糾結的跟了一路，最后也一起進了茅草屋的小院里...

與此同時，山頂縣城的幾座城門樓上，無數支潛伏在樓頂上的狙擊小隊，一直到確認王毅幾人都安全進了屋子之后，才用無線電機發著電報...

“嘀嘀嘀......（長官安全，并未暴露，請求繼續潛伏，通報完畢）”

“嘀嘀嘀......（請求收到，繼續潛伏，另祝諸君，武運昌隆，通報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