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薇姐兒回來了。”
“她？”
“她現在回來干什么……”白長熙的眉頭換了個角度皺起來，“外面怎么樣了？”
“回老爺，人都已經散了。”
“好好好。”白長熙如釋重負，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
“老爺，我聽見外面那些人還說些什么白馬踏江，往青城山去了。”
“去問問。”他擺擺手，這位面色疲軟的白家家主已經沒有心力去管這些了。
良久，渾濁的雙眼中似有清泉流淌，自言自語道：“芷薇這孩子苦啊，身子弱，也不知道這幾年在山上養好了沒有。”
——顯然，這位老父親對自家女兒的情況是一概不知。
“爹爹，爹爹……”
白芷薇歡快地跑著，可是到了記憶里熟悉的男人面前，又變得拘謹了起來，“父親。”
“芷薇回來了啊，長高了不少，看來這幾年在山上養的不錯，不愧是長青道仙清修之地……”
男人有些遲鈍，不復當年精明的樣子，絮絮叨叨的，“……十二了吧，真快啊……”
白芷薇心中涼涼的，抿著嘴唇，才剛十歲的她一聲不吭。
“咦，這位是……？”
白長熙這才注意到白芷薇身后站著的玄真，一身道袍——由于洛長青的緣故，在安陵縣這一塊，道士的身份也都隨之水漲船高，白長熙不敢輕易得罪，小心問道。
“這是我師兄。”
白芷薇有些意冷，跪了下來，倔強的小臉上也清清冷冷的，“女兒不孝，未與父親商量就拜入了長青道長門下，做了個女道士。”
“長青道……”
白長熙當即就坐不住了，幾乎是一個彈跳起身，大驚失色，然后又是無盡的歡喜，扶著白芷薇，“快快起身，快起來乖女兒。”
“你現在的師父他真的是……”
“父親！”
白芷薇打斷了他，“女兒剛從山上回來，有些累了。”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分享，有那樣一個師父，有個機靈且待她極好的師兄，有個天天練劍的奇怪大叔，有……現在卻全都沒了興致。
“好好好，你先休息吧。”白長熙臉上一直掛著笑，手拍著，踱著步子，高興得不知所措。
堂中歡笑堂外冷。
白芷薇在院子里看見了宅里的大夫人，手持一串佛珠，站在檐邊下面，看著陰森瘆人，尤其那對眼睛，仿佛透著幽光。
見了便匆匆走開，可身后的那道目光卻緊緊咬著她的背影。
這位大夫人著深色衣服，陰影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突然唇角勾了起來，臉上松軟的肉奇怪的組合在了一起，意味深長。
“雪，
“下雪了！”
心不在焉的白芷薇猛然一抬頭，一片小雪花正落在她的睫毛上。
抬眼是瓣瓣雪花飛舞，落在肩頭，落在黑發上，可還沒到腳底就全都化盡了，只在周身一塊。
現在只是八月間，七月流火的季節，樹上的密葉才剛開始落，微微泛黃，哪里會有雪落啊。
抬眸一瞬間的驚喜暗淡了下去，白芷薇停下腳步。
怎么又不高興了……玄真停下施法，心里有些納悶，師父不是說女孩子最喜歡下雪了嗎，尤其是初雪。
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大閃，也有些懊惱，于是拍了拍白芷薇的肩膀，輕聲安慰：“師妹不用擔心，師父說了，你的天賦極好，只是有些先天不足，現在已經養了個大好，假以時日，像雪落這種小術法抬手可為。”
可白芷薇沒有接下去，而是任由身上的幾片雪融了，無力地說道：“師兄，我父親好忙啊。”
什么？
玄真一下子沒轉過彎來，想了半天，無果，只好愣愣地回道：“我沒有父親。”
白芷薇回頭。
……
清風觀，這個時節的清風響遍了全山。
“道長，這事說起來，其實還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洛長青茫然。
“準確的說，是與青城山有關，外面盛傳的‘黑龍凌日出青山，真龍俯首神佛間’，這黑龍，便是清河龍君，
“小弟愚昧，敢問這傳聞……可是真的？龍君真與青城山有關？”彩元一臉八卦。
“還小弟小弟！”
彩鳳一看就是家中偏愛的孩子，肆無忌憚地撇嘴嘀咕著，“修了幾十年了，還比不過人家二十年的，一口一口小弟，丟死人了！”
洛長青笑著看這兩位兄妹拌嘴，無視了那句傳言，回道：“是與我師父有些關系。”
明月道長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一切并沒有隨著他的逝去而蓋棺定論，反而他的傳奇在不斷再現，洛長青也曾有不信邪的時候，行大逆不道之舉。
——可沉默的腐尸如山般沉重，依稀能判斷出就是明月道人無疑。
“那便好了！”
彩元一拍手掌，“龍君宴邀，黑風澗的那條臭皮蛇肯定不敢亂來，現在有著這重關系，它就是有十條命也沒那個膽子。”
洛長青只是干笑，玄真不在，茶也喝得不對味。
……
“觀主。”
李云悶著頭過來了，臉色萬年不變，“我想下山。”
洛長青盯著他，曾經古板的眼神里多了絲扭捏，他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問道：“柔情劍仙快到了，你可知道？”
“知道。”李云答道。
“那你便去吧。”洛長青毫不在意地松了口。
白霖再不濟也位劍仙之列，對于李云這樣忠于劍的劍客，有什么能比天下兩大劍客的對決更有誘惑呢？
洛長青看著他的身影漸遠，心里有些惆悵，小芷薇下山了，玄真也跟著去了，現在連李云也要下山，山上所有的苦力都走了，不過好像還有兩個人……
正哀嘆著，身后探出了個小頭。
——“道長……哥哥？”
迎上那雙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彩鳳嚇得躲閃，甚至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不過這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不一會就又跳脫起來，吐糟道：“我的道長喲，你這山里面是有什么至寶嗎，布置這么多陣法，我的雞爪子都快沒了！”
你也有今天……洛長青心里有些自得，笑著打趣：“叫你貪吃！爪子沒了才好，我用你這對也給你做個虎皮雞爪，看你還愛不愛吃。”
彩鳳罵罵咧咧，罵著小氣，“總共還沒幾條魚，至于嗎？！”
魚？
洛長青感覺不對勁了，這不是后山寒潭嘛，她去那里了？
目光轉過去，仔細盯著，這丫頭膽子真不小！